伯格曼:以爱情对抗恐惧
85岁时,电影大师第一次对着镜头承认,隐居小岛是出于对人群的惧怕、对家庭的恐慌,
他以不停恋爱对抗着内心的孤独
本刊记者/罗屿
电影大师英格玛·伯格曼的生命停止在了2007年。
伍迪·艾伦会捧着《野草莓》爱不释手,让-吕克·戈达尔毫不吝啬地把《夏日插曲》列为心中“最美最浪漫的影片”,布莱恩·德帕尔玛不止一次在自己的电影里向《第七封印》致敬。范·海伦乐队曾写过一首歌,串起了伯格曼多部影片:“现在我禁不住悲哀,第七封印已被毁坏;没有纯真,感知也不再。所以带我去那处女泉,洗去我所有的哀伤。”
刚落幕的第33届香港国际电影节,也打出了一张 “伯格曼”牌,活动中不仅可以看到数十部大师作品,同时还放映了其生前好友玛丽妮·露所拍摄的纪录片《伯格曼的小岛》。片中,伯格曼第一次对着镜头承认,隐居小岛是出于对人群的惧怕、对家庭的恐慌。法罗岛是他除电影外,另一个“安身立命、休憩放松的避难所”。像他这样,在童年记忆中找不到任何爱的痕迹的人,终其一生,都在以爱情对抗内心的孤独恐惧。
电影中的自己
《伯格曼的小岛》拍摄时伯格曼已经85岁了,但对着好友玛丽妮·露的镜头,他不仅能细数自己作品的每一个细节,更有勇气将它们与自己的生活一一对应:《婚姻暗流》中丈夫狠心弃妻,完全是自己婚外恋情的翻版;《犹在镜中》那个埋头创作的作家大卫,也明显有自己的影子——不知如何面对子女,做个好父亲。大卫的那次自杀未遂,也是伯格曼本人经历的移植。
伯格曼甚至以大卫人生的失败剖析自己:“我结过几次婚,耗去不少钱。我有9个子女,但和他们都不太熟,有些甚至完全不认识。作为一个人,我的罪恶感多得数不清。于是,我只能用事业上的成功,来弥补无以复加的做人的失败感。”
同样带有自传色彩的,还有影片《芬妮与亚历山大》。从开始构思该片,他就“掉进了童年回忆中”。片中那个孤独的孩子小亚历山大,就是以伯格曼本人为原型。另外,按照伯格曼的说法,他其实在39岁时,就已经用电影《野草莓》对自己的人生提前做了总结。
片中孤僻、冷酷、被阻隔于人际关系之外的老人伊萨克,彻彻底底就是他本人。“我和伊萨克一样,一辈子都在寻找爱的庇护,却总是自以为是,自我封闭,任凭外人持任何武器都攻不进我的心。于是,我焦虑、悔恨、愤懑、懊恼,我的脾气变得暴烈,我长期被各种病痛折磨。这是我命运的恶性循环。你们只看到,我井然有序的事业,却不见我千疮百孔的阴暗灵魂。”
从始至终,纪录片《伯格曼的小岛》中的伯格曼,并不是什么电影艺术史上的顶级大师,而只是一个寻常的、渴望爱却不知如何去爱的老人。最终选择隐居在斯德哥尔摩东南部的神秘孤岛法罗岛,刚好是他“孤独、痛苦的灵魂,本能地寻求逃避和隐匿”。伯格曼说,他其实一直想逃。电影《耻辱》中那对隐居夫妻,《狼之时刻》中男主人公的突然失踪,《假面》、《安娜的激情》中主角的荒岛生存,都是他长久以来内心向往的隐喻。
1960年,为《穿越黑暗的玻璃》选外景时,伯格曼和法罗岛一见钟情。他从没见过如此荒凉的地方,如同石器时代的遗迹。他感觉终于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在那里,他不必扮演角色,不必装腔作势。于是,当1982年决定退出影坛后,他便拒绝参加任何电影活动,一直隐居在那里。伯格曼并不掩饰隔离现实、自我放逐后随之而来的孤独。“我每天只是走来走去,一整天不和任何人讲话。妻子离世后,我会更觉落寞,夜夜都会想起她,想起我曾经爱过的那些女人;我在岛上不会看任何一部‘伯格曼作品’,因为看时会更觉得自己可怜无助,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伯格曼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异于常人、饱含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和怨恨的人生?或许就像这位老人,在《伯格曼的小岛》中所坦陈的:“我一直留驻在童年。深陷其中,挣扎不出。幼年的经历,总会掀起阵阵恶浪。把我打得猝不及防。童年的世界,没有爱。于是,我的一生,爱都缺席了。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感觉不出爱,对自己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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