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感同身受是不可模拟的”
这是擂鼓小学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两三个班在上体育课。由于是临时校址,碎石铺就了不太平整的操场,它看起来甚至有点倾斜。除了那些正自由追逐的孩子们,一个班相对有序的进行着课程,他们在做一个双腿夹球的接力游戏。
他是来自重庆市巴蜀小学的一名实习教师,刚刚结束了单位的课业实习。他来灾区,仅仅为了要给这里的孩子们带来新鲜,他笑着说:“说不定我的课程给孩子带去的快乐还强过心理专家。”他叫徐翔。孩子们在游戏时候发出的一阵阵欢呼与叹息,让他感到满足,他明白,至少他让孩子们得到了快乐,小小的,或许这个快乐都具有时态,可也实实在在的。
如果人的心里有一个瓶子用来装载快乐,许多个小小的,慢慢地装就满了。快乐总能掩盖那么多的痛苦。
“心理救助志愿者们总是问我们,需要什么帮助?有好多好多具体的行为,要我们去跟着做,条条款款的,跟我教数学一样。其实我在想,那些东西真的有用吗?反正我实在没得到多少帮助,结束以后还是得如释重负的样子——我挺理解他们的,知道这是善心……他们很努力,尽力了。”
徐翔给孩子们上完课,坐在板房搭建的办公室和老师们聊天,一位数学老师转身对他说。桌上的电脑开着网页,上面是墨西哥爆发“猪流感”的新闻。他从衣兜里摸出几颗糖,递到徐翔手上,“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经验,当然谁都不想拥有这样的经验。所以,他们竭尽全力去接近我们的心理感受,利用他们的学识和理论,试图让我们好过。我的亲人死了一半,这样状况,这样的感同身受是不可模拟的。心里痛得太深。”他眼里开始噙着泪水。“可能对于孩子们,那些帮助还是有用的……”
怀揣着热情的善心无可厚非。理论上讲,大灾之后的心理救助看起来也是必须进行的长久援助的重要部分。暂且不讲对于普遍的受灾群众,此次的心里救助工作成效几何,持续不断的自杀事件在整个救助工程中显得刺眼。一腔的热血不再是工作的关键,而理论的完善科学性是否得当?救助人员水平是否过关?心里救助的细致定位是否准确?成为目光的聚焦点。
而最重要的,作为一项施于人心理的工作,却对每个接受救助的个体缺乏独立人格的尊重,忽视他们的具体经历,以偏概全的使用统一理论方法进行治疗。这确实难于让人信服。灾民们在大灾过后本来就敏感而脆弱,一旦在救助者那里得不到自己需要的心理慰藉,甚至感受不到基本的尊重,便很可能在心里筑起一道很深的防线,开始抵触。痛苦越深防线越坚固。治疗从此停滞。
“心理干预的志愿者多,有医生,也有大学生。整天让我们跟着这些孩子一起看花花草草,看蓝天白云,我们只好跟着孩子一起笑,好在孩子们忘得很快……马上又是5•12,心里都难受。谁知道这一年我们心里到底有多痛?”一直坐在旁边抽闷烟的擂鼓小学体育组组长郭老师(化名)说道。“我们需要什么帮助?我们什么也不要。都是男人,该做的事不会耽误。教了二十几年了。心里的事,说了也没用……谢谢这些志愿者。”郭老师的一只眼睛被自己吐出的烟雾熏到眯起来,另一只眼睛看着窗外,很淡然很坚毅,“时间会冲淡一切。”
——周径偲
2009-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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