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国际化只是一个表象

　　主持人：针对您刚才的讲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和评价塔利班日趋国际化的走势呢？

　　叶海林：实际上我觉得塔利班国际化只是一个表象，塔利班已经不单纯是一个阿富汗问题，而是变成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都要面临的问题，而且也有一些报道说在马尔代夫这样小的国家，在印度，也出现了塔利班分子。

这里面实际上有一个概念要澄清，塔利班是一个很复合型的概念，我们知道它是普实图语是学生的意思，最初我们曾经在94年塔利班刚刚兴起的时候，我们曾经把它翻译为伊斯兰学生武装，现在我们还是使用音译的方式称他为塔利班，但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完整统一的自上而下的以奥马尔为中心的塔利班体系，这个我们是要认清楚的。在阿富汗的塔利班基本上还是属于奥马尔控制范围之下的，主要是由普实图的各个部族武装组成的，基本上维持了政治的一致性，也都能服从奥马尔的领导。但是在巴基斯坦，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一方面与美国主导的阿富汗战争有关，另一方面实际上更主要的，这是在巴基斯坦境内的普实图部族长期以来的保守的政治生态的结果，这并不完全是由阿富汗战争引起的。当然这个事情跟阿富汗战争有很密切的关系，可是巴基斯坦塔利班的诉求与阿富汗塔利班的诉求并不一致，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两者之间的配合其实没有像西方媒体描述的那么紧密。巴基斯坦的塔利班自在西北边境和部落区站住脚跟以来，发动的袭击大部分是朝向东方和南方的，也就是说实际上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威胁的是巴基斯坦的政府，如果他是一个以反对美国配合奥马尔要夺占喀布尔这样一个目标，他的主要进攻方向应该是向西向北，就是说穿越巴阿边境，进入阿富汗一侧去配合阿富汗塔利班的活动，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斯瓦特的部族武装从来没有进入过阿富汗，当然有一个原因，斯瓦特并不与阿富汗接壤，离阿富汗的边境还有100多公里。

　　就在边境线上南北瓦吉里斯坦的马哈苏德团伙实际上也没有太多的对美国发动袭击的记录或者越境渗透的记录。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知道最近马哈苏德的一次表态，表示他反对美国，居然说的是美国纽约州的枪击案是由马哈苏德的人策划的，这是无稽之谈。在巴基斯坦也有很多人一直在怀疑，一个打着反美旗号的就在阿富汗边境的部族武装，从来不越过边境去打美国，他到底是真反美还是假反美。

　　另外一支就是巴焦尔的武装，主要沿着部落区的这几个，他们有向越境袭击，包括在巴基斯坦境内焚烧美国车队这样的行为都有，但是毕竟来说他主要的进攻方向是向东向南，向巴基斯坦的内陆渗透，争取把自己的政治诉求扩大到更广泛的普实图人聚集区。但是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和阿富汗的塔利班有一点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与普实图这个民族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的，他们的政治诉求和活动范围很少越出普实图这个区域以外。

　　在印度，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意识形态上的连接，就像印度前程军，去年策划了孟买恐怖袭击，有人说跟塔利班有密切联系，但是往往缺乏坚强有力的证据，实际上塔利班对于普实图区以外的活动，并不是太关心，他们与基地组织这点上有非常大的差别，基地组织基本上是朝向美国和西方世界的，他的意识形态是反美、反以色列，只有在阿富汗的塔利班是响亮的打出了反美的旗号，要求把美国从阿富汗赶出去。而在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大部分情况下谈论的是本民族传统的权利能不能得到尊敬，他们反对的是巴基斯坦政府，当然他们也会说巴基斯坦政府与美国的反恐行动是不对的，仗是为美国人打，但是他们自己并不去打美国人。

　　阿富汗对边远地区无力管理

　　主持人：有报道说，在边远的阿富汗村落里，因为政府势力的薄弱，当地的村民更加依赖于塔利班的管理，赞扬塔利班是“雷厉风行、明辨是非、果断惩罚犯罪分子”。村民们有纠纷的时候，甚至都跑到那里去评理，来寻求一种所谓的“公平判决”。我想请问一下叶教授，阿富汗政府会采取哪些措施来解决在边远地区的管理薄弱问题，不给塔利班以可乘之机的这么一个难题呢？

　　叶海林：谈到阿富汗治理边远部落地区之前要先看一下塔利班为什么在当地能够站稳脚跟，就像你说的，为什么会有一些村民宁愿去寻求塔利班的支持和帮助，以及庇护，而不愿意找政府寻求援助，这里是根深蒂固的普实图人的部族传统，因为在普实图的社会当中部族是非常重要的认同，大部分人都是有一个部族身份的，他们会首先以部族来区分你我，这种情况下，部族内部的习俗和管理方式就比世俗政权的法律和法规更对当地人能够产生作用。

　　主持人：也就是说部族之间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叶海林：对，当然首先部族成员内部是有等级的，尽管在阿富汗的这些普实图部族当中，除了头人以外大部分部族男性成员是平等的，但是在部族与部族之间他们遵循着古老的部族交往的习俗，而在部族内部涉及到民事、刑事的一些做法上，也往往是部族习惯起作用，这种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上千年，这并不是阿富汗政府能够在短期内就加以改变的事情，特别是现在阿富汗政府的政府权威在没有军事力量，就是没有北约军队做保卫的情况下是深入不到这些边远地区的，也就是说阿富汗政府对这些边远地区的实际管理是缺位的状态，也没有这个能力。我们知道阿富汗的国防军只有十多万人，而且这十多万国防军中首先忠诚度是值得怀疑的，他们并不是全站在美军这一边，颇有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样所谓由部族加入到国民军当中的武装人员。

　　还有一个问题，阿富汗国民军在整个普实图人居住区当中口碑并不好，这个与普实图的另外一个传统有关，就是除了部族传统之外普实图人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排外思想，任何在普实图区域以内的外国人都会被普实图人认为是敌人，特别是外国军队，他们对客人可能会比较友善，但对所有的外国军队都是有很深的敌意，这点可以从苏军入侵阿富汗，甚至从英军入侵阿富汗的时候，得出一个印证来。普实图这样的民族聚集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一支外国武装力量能够长期存在下去，而阿富汗国民军和阿富汗政府是依靠着北约的支持才能在整个国家内推行他的政策的，这样一个事实就使得大部分的普实图部族对政府的权威缺乏尊敬。

　　传统上来说，他们表示愿意去遵循的这些古老的行为规范来解决问题，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阿富汗被公认为是腐败程度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他的政府权威也严重受到了腐败和军阀的这些行为的影响，这也就使得很多村民不愿意去寻求政府的帮助。我们不管从部落的习俗来说，还是现政权管制的不利方面，我们也就能清楚的看出来为什么在一些边远地区塔利班是有市场的，就是他提供了社会管制的替代，这种替代可能在我们看来并不符合大部分国家的基本认同的规范。比如说他对妇女权利的漠视，对教育并不推广宽容、包容性的教育，而就是以狭隘的宗教观念、宗教极端主义的观念来管理社会，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管制方式，在所有的管理都缺位的情况下，就是在人基本上部族退回到原始状态情况下，任何有效的管理都会在当地引起一些支持性的共鸣，这是很自然的，因为没有更好的方式。而塔利班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式，提供了一种制度化的生活，使得当地的村民可以有一定的规则可以遵循，这个规则我们认不认同与当地的村民认不认同这是两回事，而且当地的村民认不认同这种规则的正确性，与他们服不服从这种规则也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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