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札记

　　文／胡健

　　香港司法的“基石”———裁判法院

　　6月的一天，我们MCL项目研修生一行人一日走访了香港四级法院。在九龙塘裁判法院，总裁判官唐文向我们介绍了香港司法制度。大家对唐官已经很熟悉，因为他最近刚刚审理完“艳照门”案件，被告人史可隽被判定三项不诚实取用计算机罪成立，被判入狱8个月零15天。此外，他还开创了将法庭“搬到”加拿大录取口供的先例。

　　裁判法院共有七所，是香港最初级刑事法院，所有刑事案件的程序都从这里开始，其中大部分也在这里完成处理，因此将其称为“基石”一点也不为过。但裁判法院最高刑罚一般为监禁2年和罚款10万元，如果罪行严重，则将案件移交区域法院或高等法院审理。据唐官介绍，裁判法院一年审理近30万案件，其中25万件是一些轻罪，例如交通违章、小贩违例、乱抛垃圾等。这些案件在内地可能属于治安管理方面的违法行为，一般由公安机关处理。但是，裁判法院作为中立、权威的司法机关，审理由执法部门起诉的轻微案件当然更具说服力，避免了执法机关自侦自裁的负面效应，防止出现警民对立的社会情绪；同时也避免行政诉讼或复议的成本，真正做到“案结事了”。

　　裁判法院里还设置专门负责审理被告人为儿童和16岁以下少年案件(除了杀人罪)的少年法庭。如果受害人或证人是未成年人，为了避免他们在庭审中产生恐惧，留下心理阴影，裁判法官会决定在庭审中采用CCTV(即实时影像系统)。唐法官特地带我们参观了这个特殊的房间，外间是游戏室，有毛茸茸的玩具熊，营造宽松环境；里间是一台带有摄像头的电脑，直接和法庭连线，未成年人面对屏幕接受询问或作证，不必直接面对被告人，不会有任何心理的负担。

　　承上启下的“中坚”———区域法院

　　位于湾仔港湾道12号的区域法院是香港唯一的区域法院，作为次于高等法院的原讼法院，具有有限的刑事及民事司法管辖权。香港专门处理婚姻诉讼和领养申请的法庭也设置在区域法院内，称为“家事法庭”。民事方面，标的必须多于5万元但不超过100万元(少于5万元的由小额审裁处审理)。刑事方面，区域法院法官处理的都是裁判法院移交的案件，其判刑权限是七年以内的监禁；比较严重的刑事犯罪，比如强奸、谋杀等，一般会直接移交高等法院。

　　有意思的是，在香港决定刑事案件一审审级的不是法院，更不是当事人，而是检控官即律政司。如果检控官认为犯罪嫌疑人可能被判七年以下的监禁，可以决定由区域法院一审。该酌定权一直受到批评，因为一审如果在高等法院审理，事实问题将由陪审团而非法官来认定；检控方行使这一权力，可能会剥夺犯罪嫌疑人选择陪审团的权利。近日检方的权力受到了司法复核的挑战，是否违反人权法案和基本法，将由终审法院最后定夺。

　　区域法院接待我们的是首席法官李翰良。李官被香港媒体称为“铁面判官”，足见其在司法界的专业水平、道德操守和社会威望。在香港首例前任法官因刑事罪行被定罪的司法丑闻中，李官曝光度很高，有的媒体故意大搞噱头，曾以“法官审法官”为题进行大幅报道。这位犯事的前任高等法院英籍法官名叫李柏俭，1987年离任，现已80多岁，被指控隐瞒财产状况骗领政府综援金。时任裁判法院总裁判官的李官无偏无私，无畏无惧，面对当事人多次恶意逃避审判的行径，决定缺席审判，判决李柏俭罪名成立，监禁11个月(二审减为4个月)。

　　创设判例———高等法院

　　之后我们来到高等法院，与首席法官马道立、张举能法官、杨振权法官等会面并共进午餐。他们刚刚访问了山东、河南两省，谈起这两省的风土人情、趣闻掌故，信手拈来，兴致盎然。马官是香港海事领域的权威，主编了海事法教材，听说我们读过他的书，很谦虚地让我们多提批评意见。马官的妻子是袁家宁，现任上诉法庭法官；在香港司法界，类似的法官“夫妻档”还有终审法院的常任法官包致金与高等法院法官包钟倩薇，这也是少有的神仙美眷。午餐时还有人提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妻子的判决被上诉到丈夫那里，丈夫是不是需要回避呢？

　　香港高等法院由两部分组成：原讼法庭和上诉法庭。原讼法庭有无限的司法管辖权，除有关国防和外交等国家行为外，可聆讯香港任何民事和刑事诉讼，并处理来自部分专门法院的上诉。上诉法庭专门处理来自原讼法庭、区域法院和土地审裁处的上诉。在香港，许多具有约束力的司法判例在这里确立；绝大多数的诉讼当事人，在这里决定最终命运。

　　这些天，龚如心遗产案正在高等法院开庭审理，因而大楼门口的两侧布满了“长枪大炮”，等候那位自称小甜甜“亲密爱人”的“风水大师”陈振聪以及庭审中爆出的隐私秘闻。这一幕让我们深感，在这座并不十分起眼的建筑里面，多少唇枪舌剑、多少利益权衡、多少恩怨情仇正在倾情上演———正义，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彰显！

　　金字塔端———终审法院

　　访问的最后一站是香港司法系统的“金字塔端”———终审法院。

　　终审法院是香港最高上诉法院，聆讯高等法院的民事及刑事上诉案件，对香港司法管辖权范围内的诉讼有最终审判权。这改变了回归前终审权属于英国枢密院的历史，充分体现了一国两制的方针。

　　香港终审法院目前位于港岛中环炮台里的前法国外方传道会大楼，红色外墙，古朴典雅。由于立法会2012年将搬迁至添马舰政府大楼，终审法院将会搬迁至立法会大楼(改称终审法院大楼)。

　　首席法官李国能在大审判庭接待了我们。对于回归后香港法治的发展，李官有着精辟的见解。一方面根据基本法，香港保留了司法体系和判例制度，还延请其他普通法地区的资深法官担任终审法院非常任法官，彰显国际社会对香港司法制度的信心，同时也提高了香港在普通法世界的地位。比如郑经翰、林旭华诉谢伟俊一案成为普通法系媒体诽谤案的权威判例。另一方面，香港与祖国内地加强了法律方面的交流协作，除了司法文书送达、判决和仲裁的承认与执行外，还积极借鉴内地在法治建设方面的有益经验。李法官最为推崇的是内地的调解制度，并称赞其为“东方文化的精髓”，即将生效实施的香港民事诉讼制度改革(CivilJusticeReform)就有多项措施参考内地的调解经验。

　　短短一天的拜访，我们有幸“走遍”了香港的司法机构。我们深感，香港的繁荣稳定，有赖其严格完善的法律制度、权威公正的司法机构和无偏无私、无畏无惧的司法人员。

　　(作者系《华东法律评论》编辑、香港大学普通法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