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对华政策：假如民主党上台

    自民党这次面对的不是临时拼凑的“七党一派联盟”，而是为夺权蓄势已久、实力迅速蹿升的民主党。日本政坛自战后以来首次出现了两大政党间政权轮替的契机。

　　杨伯江

　　党内外因素的牵制

　　日本民主党将奉行怎样的对外和对华政策，与自民党相比会有哪些异同？要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首先要对民主党有个基本了解。

　　民主党与自民党一样，也是保守政党。换言之，假如这次大选民主党获胜，也是保守势力之间的一次轮替。目前，民主党内占据权力核心的头面人物，如鸠山由纪夫、小泽一郎、冈田克也，都是自民党出身。前原诚司等少壮派代表人物，与一些自民党议员同样出自有“领袖培训班”之称的“松下政经塾”，彼此联系密切。民主党有着与自民党不同的社会支持力量，如行业工会、宗教团体、弱势群体等，但总体看，民主党基本是靠蚕食自民党的传统地盘发展壮大的。随着“民主党政权”前景浮出水面，自民党在财界的后台“经团联”近来也开始向民主党伸出橄榄枝。这些基本因素决定了民主党的对外政策不可能有颠覆性的变革，而只能是在自民党原有政策的基础上有所调整、打出特色。

　　民主党的对外政策会受到党内因素的影响。日本政党政治的一大特色是党中有派，民主党也不例外，它有九大派系，存在新、老及“左”、“右”两对结构性矛盾。民主党是新兴政党，议员平均年龄只有46岁左右（自民党约为53岁），少壮派雄心勃勃，但元老派把持着核心权力。今年5月小泽辞职后，元老派拥立鸠山，少壮派力挺冈田，导致“世代矛盾”进一步加深。成分复杂导致党内政见不一，有人接近社民党立场，有人与自民党极右翼同气相求，因此，民主党作为一个整体在不少重大问题上无法拿出统一政策，表态起伏不定。民主党上台后的政策究竟会怎样，还要看届时谁掌握实权。一般认为，党内最大派系即小泽的“一心会”势力会进一步扩张。鸠山接任党首后，任命小泽为代理党首，统管备选要务，民主党约七成候选人都是由小泽钦定的。

　　民主党的对外政策还会受到联合执政伙伴及友党的牵制。如果民主党赢得选举，可能的情况是所获席位领先自民党，但不一定能过半数、独立组阁。所以，民主党才决定与社民党、国民新党展开选举合作，选后联合执政。如果三党加在一起还不能过半数、掌控众议院，那么民主党可能考虑拉日共进行“阁外合作”。但是，在修宪、海外派兵、集体自卫权、朝核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社民党、日共与民主党当权派及国民新党的意见并不一致。

　　对华政策的看点

　　在政治安全上把中国作为主要对手和防范对象，同时在经济增长和发展战略上用足“中国商机”，自民党政权的这一对华思路在小泉纯一郎时期基本确立，民主党也将萧规曹随。不过，为了策应对美自主外交、构建“对等的同盟关系”，民主党政权会更加重视亚洲、重视中国。小泽曾说过，要使日美中关系成为“等边三角形”，这种题法与自民党稳健派代表人物加藤弘一如出一辙。

　　与自民党相比，民主党对华政策首先有积极的一面。借助政党交流机制，民主党迄今已经和中国建立了丰富的沟通、交往管道，譬如小泽牵头的“长城计划”，就为深化相互了解发挥了重要作用。除“重视”中国外，还有对历史问题的态度。民主党于7月底发表的2009年度政策纲领讲得很清楚：“由于（靖国神社）供奉着甲级战犯，首相和内阁成员以公职身份参拜是有问题的”，建议另设不带宗教色彩的国立追悼设施。纲领还主张在国会图书馆设立“永久和平调查局”，对日本战争罪行进行调查，向“慰安妇”道歉及赔偿。此前，鸠山也明确表示过，当上首相后不会去参拜靖国神社。自民党及其前身自由党、当时的老民主党与战前体制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但年轻的民主党与“旧日本”瓜葛不多，没有包袱，除野田佳彦等少数人外，多数民主党人认为纠缠历史问题对日本无益。这样，在民主党治下，曾经困扰中日关系的历史问题可望缓解。

　　但另一方面，民主党少壮派、战略派似乎对“现实利益问题”颇感兴趣，对与邻国的领土、海权纠纷更是重点关注。少壮派代表人物之一长岛昭久就曾说过，中国在20世纪70、80年代重点经营南海，进入90年代又要把东海乃至包括日本在内的西太平洋变成自己的内海，这一动向是“令人恐惧的威胁”，是日本“必须正视的事实”。在台湾问题上，战略派的“战略思考”促使民主党重视两岸“军事平衡”，他们与自民党政权一样反对欧盟对华军售解禁。

　　与自民党相比，民主党更强调“自由”、“民主”、“人权”，这或将成为中日关系的另一个焦点。日本国会几年前成立了跨党派的“思考西藏问题议员联盟”，民主党议员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政策新人类”枝野幸男现任该议联会长。民主党党首鸠山被称为达赖喇嘛在日本的后援人，2008年拉萨“3·14”骚乱后，他曾召开记者会谴责中国，要求中国邀请达赖参加奥运会开幕式。今年下半年，继热比娅之后，分裂分子李登辉和达赖还计划分别于9月和11月窜访日本，届时民主党假如获得政权，将如何行事，令人注目。

　　民主党对外主张还强调自主独立、重视亚洲、重视联合国等，但尚乏具体政策，需要进一步观察。

　　民主党一贯重视对亚洲外交，2007年参议院选举时即打出“强化与亚洲国家合作”的旗号，以与自民党的“追随美国”外交划清界限。2009年度政策纲领对亚洲外交的表述更进一步，明确提出了以建立东亚共同体为目标。不过，它缺乏具体政策措施的支撑，显得华而不实，有忽悠选民、安抚邻国之嫌，同时也可视作对美外交的一种平衡术。从中国等邻国的立场来看，根据内容的不同，日本“重视亚洲”未必一概有利。

　　民主党重视联合国的作用，固然有利于减少对美依赖，但也意味着日本要在安理会改革中发挥更大作用，加大“争常”力度。

　　“自主独立”也是如此。在历经了小泉以新自由主义推动改革、华尔街引发金融风暴之后，日本朝野悄然涌起了质疑美国模式、重新评估日本发展战略的浪潮。其要点之一就是，日本今后不能只拼经济了，还要拼外交、拼安全；日美同盟框架要坚持，但要突出为日本国家利益服务，要主动利用，不能被动盲从。而中国学者最关心的是，在中国快速崛起、大国力量对比发生变化的背景下，日本要“自主独立”的这股劲儿会在哪些方面、在多大程度上被用到对华关系上。

　　“以外补内”会伤害日本对外关系

　　日本社会正处于全面转型阶段，矛盾复杂尖锐，所以近年来历届自民党政权多回避国内难题，转走国际路线，靠频密提出缺乏政策连续性保障的外交构想或达成双边协议创“政绩”。朝野争斗好拿涉外纠纷“说事儿”，对外示强以博取国内采声。这些“以外补内”的政治手法无疑会给日本的国际信誉特别是对外关系造成伤害。

　　民主党如果上台，其“执政试用期”很短，明年7月就将面临参议院选举的考验。如果民主党今年9月初上台后施政不力，众议院甚至可能与参议院同时改选。时间如此紧迫，民主党靠什么拉住选民？选民最关心的是经济民生议题，而从2009年度政策纲领来看，民主党重点着眼于“惠民”，应选色彩浓重，但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语焉不详。它提出两年内实施21万亿日元的经济刺激计划，废除高速公路收费及燃油税等暂行税项，对农户和学生发放补贴，但问题是，日本政府已经债台高筑，加大财政投入的钱从哪里来？但愿民主党不会在无奈之下重蹈自民党政权“以外补内”的老路。

　　日本民主党的政治属性决定了其对外政策的基本面，但由于国内政治的需要、党内外诸方因素的作用，在具体政策上又具有流动性。还有一点同样很重要：作为一个执政经验空白、尚未完全定型的新兴政党，它的政策也具有可塑性。对中日关系而言，这种可塑性有多大、取向为何，无疑将取决于双方互动的好坏。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研究所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