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次阅兵的经典回忆

　　十四次阅兵的经典回忆

　　60年前的人民解放军，最神气的队伍是挂三八大盖的骑兵。今天的阅兵，则是从轻武器到歼击机，遍地明星

　　■朱江明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迄今为止总共举办了14次国庆阅兵仪式。

　　很难想象如何用文字去描写这涉及上百万参与者的14次阅兵，图片也无法全景地去描绘这些年来广场上的方阵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果我们把视角拉开利用长镜头去观察广场上的洪流，就可以轻易地从中勾勒出中国国防的发展脉络。那些被成为一代代人传诵和记忆的兵器和部队，则是每次阅兵的真正明星。

　　1949-1953：从骑兵到喀秋莎

　　从1949年10月1日起，中国确立了一个制度——要在这一天检阅军队。与现在的国庆大阅兵相比，1949年的阅兵仪式无疑是简陋的，军队装备非常驳杂，称为万国造并不为过。

　　当时的解放军主力装备为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缴获的日本造美国造装备。其中技术兵种仅占阅兵方队总人数的3%，其余皆为徒步及骑兵方队。从编队的组成来看当时的中国军队仅仅达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水平，仍然是一支以轻步兵为主的骡马化军队。

　　1949年阅兵的明星是骑兵方阵，骑兵们排成6路方队在“骑兵进行曲”的伴奏下行进。骑兵方队是当时压轴的方队，当然在那个年代骑兵由于机动能力强往往被视为战略机动部队使用，可以说是具有相当于今天战略导弹的地位。

　　有意思的是当时骑兵所配备的武器是步兵用的日本造38式步枪，这种步枪全长可达1米2，并不适合骑兵使用，当时的骑兵应该配备短管型卡宾枪。至于为何骑兵要背着长枪接受检阅现在已经无法考察。

　　简陋并不仅仅存在于受阅部队，担任阅兵仪式伴奏的军乐团系原华北军区军乐队，1949年阅兵所使用的180件乐器都是战利品，分别来自美国、日本的，全是战争中缴获而来。所有这些旧乐器全部要用酒精擦洗，而大鼓、小鼓要重新喷成了崭新的银白色。翻新措施让军乐团的乐器看起来是新的。在《亮剑》里有一个剧情，李云龙缴获了一支军乐队，然后把乐手连乐器全送给了首长，这并非向壁虚构。

　　当年的开国大典阅兵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只有简陋，参加阅兵的部队都是解放军中的英雄部队，这些经历过生死决战的老兵身上所散发的杀气和战意是和平时代的士兵无法表现的。

　　真正的虎狼之师并不仅靠尖牙利爪，在后来的朝鲜战争中，毛泽东曾经对美国军队的特点进行了一次概括，他对美军的评价是“钢多气少”，而此时的中国军队钢自然是很少，但是气却在顶峰。

　　这次阅兵的杀气并不仅仅存于地面，为了防备国民党空军的偷袭，参加阅兵的四架战斗机带了实弹飞行，准备随时拦截破坏开国大典的国民党空军。空中的威胁只是开国大典阅兵的其中一个方面，当时还有国民党特务偷偷将迫击炮放在正阳门，准备炮击天安门城。开国大典前两天这个阴谋才被揭破。当时的参阅部队都被告之如果发生袭击必须做到原地不动不得四散隐蔽，这条命令除了对参阅的战斗部队有效之外，对军乐队等后勤保障单位也同样有效。

　　从开国大典到1953年，天安门广场经历了4次阅兵仪式。抗美援朝时期的中国军队开始接受苏联的军事援助，装备趋于苏俄化。在朝鲜战争期间苏联援助了中国56个陆军师的武器装备，占了全军的一半。机械化装备和当时最先进的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加入中国军队的序列后，中国军队已经开始慢慢摆脱骡马化为主的落后情况，进入了摩托化机械化时代。

　　1953年的阅兵中，曾在朝鲜战争中大显神通的喀秋莎火箭炮也被编成了方队，给当时的国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喀秋莎火箭无疑是当时的“大杀器”，单车的火力投放可以媲美一个榴弹炮连，在朝鲜战争中取得了非常好的压制效果。喀秋莎自然也就取代了骑兵的地位，成了当年最抢眼的阅兵明星。

　　1959：国产坦克和最先进阅兵

　　1954年的建国五周年阅兵仪式成为一个分界线，刚刚经历了抗美援朝的人民军队已经从战时状态变成了和平时期的建军状态。

　　同年9月在美国的策动下，东南亚诸国签订了具有强烈针对性的《东南亚集体防务条约》。美国在亚太区针对中国和苏联的军事围堵格局形成。为了对付美国的遏制战略，苏联开始大规模援助中国。

　　除了资金和实物之外，苏联专家开始着手帮中国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其中最为重要的是156个大型骨干项目，可以说新中国的工业底子就是从那个时候打下的根基。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中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第一个五年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在“一五”计划中国防工业可谓是重中之重。

　　建国5周年后的几次阅兵仪式也就成了国防成就的汇报，中国军队的现代化国防体系开始初见端倪。武器装备国产化比例逐年增加，其中1955年实施的军衔制更是中国国防正规化的标志事件之一。自1954年起，阅兵方阵最先进场是的军校方队，这一演进也表明中国军队开始慢慢摆脱野路子、泥腿子思想的干扰，开始注意部队正规化人才的培养。

　　然而这一正确的建军路线的走向是曲折的，对其干扰最为严重的是1958年爆发的“反教条主义”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时任国防部长的彭德怀元帅对当时的中国最高军事学府南京军事学院进行了批判式的处理，运动的结果是南京军事学院的校长刘伯承元帅去职。

　　无论是个人品德还是节操，这两位开国元帅都是共和国将领中的翘楚表率。然而在那场“反教条主义”运动中，他们却站到了对方的对立面，结果是中国的正规化军事教育受到了灾难性的打击，在不久之后爆发的文化大革命更是将中国军队的正规化进程打入深渊。造成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两位元帅所希望看见的。

　　尽管遭遇了这样的曲折，国庆阅兵场上中国军队的进步却是有目共睹的。其中1959年10周年国庆阅兵中，参阅军人全部换装国产56式轻武器，而坦克和飞机也换装了国产制式武器。这些装备全部系仿造苏联装备而来，为中国国内自主生产，国产化比例已经达到了90%以上。这无疑标志着中国国防工业终于实现了全面国产化，从武器装备的质量来看，1959年阅兵是历年阅兵中与国际先进水平差距最小的一次。所有武器装备都达到了当时国际上的先进水平，与东西方超级大国不存在武器装备的代差。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当年的国庆阅兵其实是有史以来最先进的一次阅兵仪式。

　　1959年之后由于三年困难时期的影响，中央决定不再每年进行国庆阅兵以节约经费。在其后的24年中，天安门一直悄然无声。这24年也同样是中国国防工业发展最缓慢的24年，等到了改革开放的时候，外面世界惊奇地发现中国军队的主要装备与1959年并无太大差距。当年参加阅兵的59式坦克仍是中国陆军的主力坦克，56系列轻武器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才慢慢退出现役。

　　1984：首次出现的战略导弹方队

　　1984年是建国35周年，按照三年困难时期定下的规矩，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这一年举办阅兵也只是小庆的级别。然而历史却决定了这一年必须要举办一次阅兵仪式。

　　这是自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后的第六年，改革开放已经初见成效。国民经济发展以及城乡建设都在提速中。其次自1979年爆发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争此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1984年正好是“两山轮战”（老山、者阴山）的开始。在这一年中各大军区的部队开始轮流开赴西南地区执行保卫国土的战斗任务。1984年的阅兵同样是给这支正在经历战争的军队一次精神上的洗礼，通过走过广场来展示新时期军人的风采。

　　从1949到1984年正好是35年，与开国大典中的受阅部队相比此时的军队武器装备自然先进了很多，然而与世界的差距并未缩小。经过了十年动乱的中国军队和国防已经满目疮痍，几乎20年武器装备没有更新换代。

　　此时的外部世界正在酝酿一场新军事革命，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此时开始了二战后第三代武器的装备，作战模式也从机械化转为信息化。空地协同以及各军兵种的联合作战能力急速提高，尤其是精密制导武器开始成为战场的主角。1982年爆发的第五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空军在贝卡谷地对叙利亚防空兵的攻击中所表现出的战斗力是此时的中国军队所望尘莫及的。

　　在1979年爆发的那场战争中，中国空军仅仅作为配角执行了对敌警戒任务。无论是空中攻击能力还是对空防御能力都落后国际先进水平至少20年，这与1959年所表现出的与国际同步的军事实力相比无疑是个巨大的落差。

　　当然这次阅兵首次出现了战略导弹方队，事实上当时的国防建设中真正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就是核武器。中国军队当时并无任何把握与中等发达国家以上的军事力量打一场高技术条件下常规局部战争。

　　1984年的阅兵同样动用了不少在南疆战争中的英雄部队。这些官兵同样具备了经历过战争的老兵所特有的那股杀气和战意。有趣的是阅兵结束后的一年，中央终于公布了百万大裁军的军令，中国军队开始从高数量低质量向高质量合理数量的转型。

　　从历史上来看，虽然1984年的阅兵是中国自建国以来与世界军事发展水平差距最大的一次。未来的中国国防走向必然要伴随着经济的发展，以及国防思想的变化，1984年的阅兵应该被世人称为中国军队再创业的开始。

　　1999：明星飞豹和军工再起步

　　1999年的阅兵是改革开放后第二次阅兵仪式，而这一年也正好是改革开放20年。中国的军队和军工企业在这20年中都经历了起起伏伏和多番转折。首先为了国民经济的发展，军队必须为经济建设让路。当时中央军委的指示是“过苦日子”。这个苦日子一过就是十多年，军人曾经是全中国年轻人最理想的职业，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这已经变成了一份非常让人不感兴趣的工作。无论是福利还是薪酬都很难吸引最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到这个行业里来。

　　不光军队的日子苦，军工的日子同样难熬。出于对世界大环境的考虑，中央认为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旋律，因此对军工的投入也降到了最低底线，并将剩余产能裁撤，鼓励军工企业进入民用商品生产领域。

　　以生产研发歼-10战斗机闻名的成飞集团在那个年代就曾经生产过鸡笼子和金属厨具。中国最大的航空工业基地哈飞集团也生产过冰箱、农用机车和小型面包车。前身为清重臣张之洞创立的汉阳兵工厂，现今亚洲最大的轻武器生产厂商建设集团在那个年代制造过摩托车以及其他工农业工具。国家没有足够的投入，那个年代的军工可谓是各出奇谋，为的只有两个字——生存。

　　同样的情况也存在于部队中，改革开放之后为了弥补部队经费的不足，国家鼓励军队经商。当时的党政军部门都不多不少有经商的行为。当时有个专门的名词说明这种现象——下海。

　　与今天的年轻人对公务员考试趋之若鹜不同，那个年代的军政官员都喜欢下海经商，当然下海有全身心下海和半下海的状态。半下海的就是在保留公职的情况下，到党政军企业去工作。

　　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中国军队都有自行垦荒生产解决农副食品的传统。这和苏联红军在苏联解体后倒卖武器弹药的行为有本质的不同，中国军队的经商活动一直是在军政命令控制下的集体行为。但是不得不承认经商会对战斗力和市场秩序存在非常负面的影响。终于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后期，国家才彻底结束了党政军参与商业活动的风潮，将已经建立的公司企业股份制或者改编为事业单位。

　　经历了这种自行生存的中国军队和中国军工，在1999年仅仅是重新步入正规化的一个开始。与1984年相比虽然新型装备大量涌现，但是大部分都是从西方或俄罗斯进口或自行生产仿制的型号。整体技术水平仅能达到80年代的水平。从阅兵装备来看，仍然不是一支全机械化部队，摩托化装备仍然出现在了装备序列中。

　　当年最大的亮点无疑是空中飞过的歼轰-7飞豹战斗轰炸机，这是中国航空兵装备的第一种战斗轰炸机。自飞豹横空出世以来，中国空军已经从防御型转向攻守兼备型。人们总是喜欢把目光集中在最先进的战斗机上，但是根据杜黑的制空论，空军真正的威力在于对地攻击，消灭敌人的空中力量于地面才是真正的防空。而战斗机仅仅是一种防御性的武器，防止敌人进入己方空域攻击自己的地面设施。在过去中国执行对地攻击的空中力量仅有强击机和轰炸机，前者着重于对陆军的支援，后者由于年事已高突防能力很差。而战斗轰炸机的出现让中国空军第一次获得了远及南沙群岛的攻击力量。

　　1999年的阅兵被称为世纪大阅兵，虽然装备水平仍然不算先进，但是部队整体的气势却相当恢弘。从电视画面上来看，在天安门城楼检阅部队的第三代领导人也深深地为这种如钢似铁的方阵所震撼，这次阅兵正是中国国防从谷底到重新崛起的分界线。

　　60周年阅兵：充满明星

　　在1999年前中国国防工业的主要业务就是补课，所谓补课是制造那些必不可少而又远远落后于时代的主战武器。而公元2000年后，中国的国防工业是在释放需求。简单而言就是我认为我需要什么，我就研发什么制造什么。

　　自1996年台海危机以来，中国国防所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阻止分裂国家。基于这种需求两栖登陆装备和远程打击武器成为重点中的重点。

　　60周年大阅兵正是这种国防需求下的成绩单，从车辆方队来看两栖登陆装备以及远程巡航导弹、远程多管火箭成了国内外媒体关注的焦点。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国防工业近十年的发展无疑是成功的。

　　除了针对分裂祖国的军事变革外，中国空中力量的全新亮相也足以令人振奋。形成了高低搭配的歼-11和歼-10战斗机组成的编队，使这支曾经落后的空军终于达到了世界水平的平均线以上。如果我们往前回溯，在冷战时期中国的空防并不乐观。虽然曾经多次击落敌机，但是仍不能避免每年被入侵上百次的情况发生。那个年代的雷达网络甚至还没覆盖全国，周边的国家只要找到我军雷达的缝隙就可以长驱直入。所幸全面的战争并没有爆发，但是这其中的风险却让人不寒而栗。

　　60周年阅兵结束后，一些曾有行伍经验的老兵对这次阅兵的步兵方队普遍印象是走得不齐。确实与99年甚至84年的徒步方队相比，2009年的阅兵并不算整齐。

　　这其实跟中国国防的发展很有关系。首先本次阅兵中大部分方队穿着的是最新的数码迷彩，迷彩服的根本作用就是伪装。因此其表面完全采取了不规则图案，使人体的线条显得模糊。

　　迷彩服在阅兵中却并不好用，因为这种衣服没有裤线棱线，穿上之后松松垮垮。更糟糕的是迷彩效果导致人形模糊，所以从镜头中看无论如何都感觉不是一条直线。

　　从视觉效果上而言，穿着笔挺的军礼服踢正步才是最理想的。这就是为什么水兵方队看起来更整齐的秘密，他们的白色水兵常服线条分明。

　　过去的中国军队无论是做训作战还是日常穿着都是一身三点红，而随着正规化的进程功能性服装在不同场合穿着已经成为习惯。这正是中国国防正规化的缩影，而此时让人不得不追忆那位一手建立中国正规化军事教育的元帅——刘伯承。

　　另外一个导致不够整齐的原因在于阅兵中所佩戴的武器，1999年的阅兵大部分徒步方队以加挂刺刀的81式自动步枪为主。在正步走之前，需要做一个漂亮的劈枪动作。根据参加过1999年阅兵的老兵回忆，这个劈枪动作相当于一把尺子，可以再对齐一次队形。

　　本次阅兵中大部分方队使用的是95式自动步枪，由于95太短，根本没法做这个劈枪的动作。从长变短是中国陆军机械化进程的缩影。由于步兵已经不可能进行拼刺这类的肉搏战，所以更短小的武器有利于更好地发挥战斗力。

　　同样的情况也存在于脚上，本次阅兵几乎所有徒步方队都穿上了战斗靴，与过去的胶鞋相比战斗靴无疑能够更好地保护足部。但是这同样需要机械化的支持，如果仍然要靠“铁脚板”作战，穿靴子未免太累赘。有人感觉这次正步踢腿的动作中士兵的脚没有绷直，其实就是因为换了靴子根本没法绷直了。

　　让阅兵方队不如以往整齐的最关键原因其实还是在于制度的变革，1998年中国颁布的新兵役法将义务兵服役期限从三年改为两年，而且彻底杜绝了超期服役现象。以往的阅兵训练周期可以长达一年之久，兵源可以从服役一年的老兵中挑选，然后训练参加阅兵。即便如此老兵们完成此项任务之后还有一年才会退役。而本次阅兵大部分成员为刚刚完成新兵训练的士兵或者志愿役士官，有很多战士连部队生活都没完全熟悉就被调到了阅兵村。训练时间也远远少于往年，整体水平有所下降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阅兵是国之大典，但是对于部队的战斗力而言作用却很有限。缩短训练时间和筹备周期说明中国军队有更多的时间去干“正经事”，而不是为了阅兵而阅兵。从长远来看，这种“退步”才是中国国防进步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