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物理竞赛高分调查：半数考题考前曾被训练

　　中广网北京10月14日消息 2009年9月19日，全国第26届中学生物理竞赛(河南赛区)复赛(以下简称“复赛”)在郑州外国语学校举行。两天后，复赛理论成绩在河南省科协青少年科技活动中心张榜公布。

　　前20名中仅郑州外国语学校的一个物理竞赛班就占了16名，其中100分(复赛理论成绩满分160分——记者注)以上者，郑州外国语学校就占了11名，最高分为152分。

　　这样惊人的“奇迹”受到专家、老师、学生家长的普遍质疑。郑州外国语学校有关负责人解释称，该校取得这样好的成绩是因为“学生素质高、老师水平高”。

　　10月13日，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委员会发布的调查报告称没有发现泄题的证据。

　　但质疑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这样的成绩太玄乎、太离谱”

　　自1995年起就担任河南省中学生物理竞赛委员会主任的贾瑜，10月11日晚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看到今年的复赛试卷后，第一感觉是“难、非常难”，“如果现场让自己做题的话，考60分就不错了。”

　　郑州市某中学一位辅导物理竞赛多年的老师也认为，今年的复赛试题是他接触物理竞赛以来最难的。

　　“孩子走出考场时就哭了，说这次考试题太难了。”郑州市一名陪考的学生家长对记者说。

　　作为全国物理竞赛的主管单位，中国科协曾颁布《中国科协全国五项学科竞赛条例》，其中第十三条规定：“全国学科竞赛的命题工作由主办单位负责。竞赛大纲由主办单位确定并予以公布。具体命题工作可由主办单位组织专家承担，也可以征集试题，最后由主办单位确定考试题目。”

　　据介绍，此次全国物理竞赛的命题，是由主办单位中国物理学会全国统一命题。也就是说，虽然分为不同赛区，但所有参加物理竞赛复赛的考生考的是同一张卷子。

　　据各地公开的复赛理论成绩显示，历年来物理竞赛成绩极佳的上海赛区最高分为115分。其余部分省市的最高分分别为：北京127分，重庆83分，河北110分，湖南126分,山东108分。

　　而在没有加上后期举行的实验部分成绩的情况下，郑州外国语学校的第一名成绩为152分，为全国之冠。仅100分以上者，该校就有11人之多。

　　“我觉得分数高得有点离奇。”郑州市一位考生家长表示，郑州外国语学校的竞赛教练和学生可能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但水平还不至于高到现在这个水平。

　　据介绍，从近两年郑州市物理竞赛复赛成绩看，每年有资格进入复赛实验部分考试(复赛理论成绩全省前75名)的各校考生数量，按由高到低的排序依次为：郑州市一中、河南省实验中学、郑州外国语学校。

　　有物理教师质疑说，在复赛前13天举行的全国第26届中学生物理竞赛(河南赛省赛区)预赛中，一向实力不俗的河南省实验中学因甲型流感封校未参加考试，前20名考生中,郑州外国语学校只占了6名，但在不到半个月内，该校为何能够取得突飞猛进的飙升？

　　“这样的复赛成绩太玄乎、太离谱、不可能。”一位在郑州市某重点学校任物理竞赛教练多年的老师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

　　一时间，竞赛试题赛前“泄题”等传闻在网上流传。《致全国科协的一封信》出现在中国青年报的邮箱，同时也在众多网络论坛中出现。该信呼吁科协调查河南赛区是否存在舞弊情况。

　　“好成绩是因为学生素质高、老师水平高”

　　面对种种质疑，9月23日下午，郑州外国语学校校长毛杰在新闻发布会上称，此次物理竞赛之所以能够取得好成绩，一是学生素质高，二是物理竞赛辅导老师的水平高。

　　而该校物理竞赛辅导老师石敬凯则有更为详细的说法。据9月24日的《大河报》等当地媒体报道，石敬凯在新闻发布会上称，竞赛考题中的第二、四、七、八题是他搜集的物理书籍中的原题，在考前的不同时间段曾以模拟试题或练习题等形式让学生做过。新闻发布会现场，石敬凯展示了《理论力学教程》、《俄罗斯中学物理竞赛试题精编》、《物理学大题典》等8本书籍和先前的学生试卷。

　　据了解，此次物理竞赛复赛试题共有8道大题，满分160分。其中,第二、四、七、八题所占的分值均为20分。

　　“石敬凯太神了，全国物理竞赛共8道题他事先能猜出4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郑州市一名物理竞赛辅导教练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

　　郑州外国语学校校长毛杰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开新闻发布会是想澄清该校参加竞赛的考生和石敬凯老师的清白，但没想到反而招来更多的猜疑。

　　经多次联系，10月12日，记者见到了身处质疑漩涡中的石敬凯。石敬凯称，网上贴吧等处关于他“猜题”、“事前得到竞赛试题”的传闻他都看了，起初感到自己很委屈，但现在“网都不上了，他们说的我看都不看，因为我没有猜题，也没有能力去猜题”。

　　石敬凯向记者出示了递交给前来调查此事的全国物理竞赛委员会调查组的“关于2009年第26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理论试题与郑州外国语学校近两年来训练课程中相关问题的说明”(以下简称“说明”)。该“说明”罗列了物理竞赛复赛试题第一大题第4小题和第二、四、五、六、七、八大题，并与先前辅导学生的试卷进行了详细对比，并指出了辅导试卷题在物理书籍中的原出处。

　　为了印证“说明”的真实性和有效性，石敬凯将“说明”中涉及的书籍和试题以档案袋的方式分成七份整理，并现场向记者对比了物理竞赛复赛试卷中的原题。

　　记者发现，虽然石敬凯出示的考前学生练习试卷上的试题与物理竞赛复赛试题不完全相同，但其在物理过程、分析、考察重点和解题方法等方面都有相近之处。其中物理竞赛复赛试题中的第4题“求喷气发动机喷出气体相对火箭的喷射速度”一题，与石敬凯提供的《物理学在工程技术中的应用》一书中的一道题几乎完全一致，解答出来的公式和结论也与复赛试题参考解答与评分标准给出的结论和公式几乎完全相同。

　　石敬凯称，如果对物理学和物理竞赛有足够的理解深度和高度，再加上素质高的学生，“物理竞赛成绩就会提高得很快”。

　　而对于为何复赛前13天的预赛中，郑州外国语学校的成绩却不理想的质疑，石敬凯答复：“预赛的意义只是取得参加复赛资格，不用完全重视和发力；再者，预赛试题与复赛试题没有太大的相关度。”

　　复赛成绩与明年高考保送密切相关

　　采访中，郑州市一位考生家长坦承，之所以如此关注物理竞赛复赛成绩，是因为这与明年孩子上大学密切相关。“我们把物理竞赛当成一个捷径来走，没想到辛辛苦苦准备了两年，得到的却是一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记者了解到，参加此次物理竞赛的考生中，把竞赛成绩与上好大学挂钩的不在少数。

　　贾瑜向记者介绍，在河南赛区复赛中获得前50名的考生，会获得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河南赛区一等奖，他们将自动获得明年高考的保送资格。根据往年的情况，这些学校均为全国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学。

　　而在复赛中获得二等奖的考生，明年也将有资格参加自主招生，获得20至60分不等的降分录取照顾。

　　一位从事物理竞赛辅导工作多年的教练介绍，获得一等奖的前6名考生，将组成省队参加第二年10月在上海举行的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如果能在决赛中获得二等奖以上的名次，清华、北大将在现场予以录取；获得三等奖者，也会被复旦大学、中国科技大学现场录取。

　　调查组：未发现试题泄露的证据

　　按照物理竞赛的考试安排，9月22日是河南赛区进行物理竞赛复赛实验部分考试的日子。有资格参加复赛实验部分考试的，是复赛理论考试成绩前75名的考生。由于理论成绩尚未调查清楚，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委员会决定，推迟河南赛区的复赛实验部分考试。

　　9月22日晚，由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委员会主任林纯镇、副主任贾起民、顾问丛树桐等组成的调查组赶赴郑州，对此间一直传言的试题考前泄露进行调查。

　　主管河南赛区物理竞赛多年的贾瑜介绍，9月22日晚，调查组拿到了此次物理竞赛(河南赛区)复赛理论成绩前100名考生的试卷，并进行了初步分析。

　　9月23日，调查组前往郑州外国语学校，对该校物理竞赛辅导教练石敬凯进行了当面询问。石敬凯当面出示了在新闻发布会上罗列的物理书籍和学生训练试卷，并结合复赛试卷的原题与物理书籍、训练试卷中的相似题型进行了对比。

　　贾瑜介绍，全国物理竞赛复赛试题的一个命题原则，试题应为原创。辅导物理竞赛10多年的郑州一中物理教师董中奎也表示，多年来的物理竞赛命题，始终遵循的一个基本准则就是试题必须为原创试题。

　　质疑者表示，既然竞赛试题应为原创题，又怎么会出现在考生平时的训练试卷上呢？

　　值得一提的是，调查组成员贾起民是此次物理竞赛复赛试题命题的主要负责人。石敬凯称，当调查组看过他提供的与复赛试题相似的试题时，年近八旬的顾问丛树桐当即询问贾起民“是否有这几本书？”贾起民点点头，然后便沉默不语。

　　随后数日，调查组会见了对此次竞赛成绩存有质疑的学生和家长，以及河南省科协、河南省物理学会的负责人。

　　9月27日，调查组返京。10月13日，调查组“关于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河南赛区复赛理论考试结果的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被张贴在河南省青少年科技中心。在长达半个多月中，有关“泄题”的猜测和对郑州外国语学校的质疑，始终没有停止。

　　这份只有4页的报告，详细回顾了调查组从接到学生家长举报到开展调查的过程。而对于最为关键的“调查结论”，仅有两句话：

　　“如果外国语学校的学生把平时发给他们所有的相关资料、练习题、考试题弄懂了，在这次复赛理论考试中取得比较好甚至非常好的成绩不是不可能的。”

　　“通过调查活动和对有关材料的分析，我们认为，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复赛试题在考前泄露的可靠材料，没有找到可以证明复赛试题在考前已泄露的任何证据。”

　　10月13日上午，众多参加物理竞赛的学生和家长赶到河南省青少年科技中心查看调查报告。记者采访的绝大多数家长认为，报告中的结论用“如果”的假设支撑已成的事实“不够科学”。

　　与“报告”一同张贴的，还有一份“关于2009年河南省中学生奥林匹克物理竞赛实验加试的通知”。这份“通知”显示，河南赛区实验考试的时间也是10月13日上午。“通知”还称：“届时不到者，取消其考试资格。”

　　记者注意到，在场的考生家长大都对调查结果公布当天便举行实验考试的做法表示不满，但还是催促自己的孩子前去参加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