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凶杀案被害人追思会侧记

　　碧空如洗，青草如茵。一幢幢哥特式、乔治王朝式建筑里，流淌着浓郁的学术气息。这是我到耶鲁大学这所成立于1701年的世界著名学府的第一观感。然而，古典、秀丽的耶鲁校园，前些日子却成了悲情的海洋。

　　2009年9月14日上午7：30，我像往常一样来到耶鲁法学院的办公室，打开邮箱，看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耶鲁大学校长莱温教授向所有教职员工和学生发了一封邮件，写道：“我十分悲伤地向大家报告，一具女性的尸体在艾密斯坦楼的地下室被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还没有得到确认。”

　　啊，真的希望不会是她，如果是，那实在是太可怜了！她可是正在等待新婚啊！这些天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盘旋在纽黑文，特别是耶鲁大学的每一个人心中。2009年9月8日，警方接报，现年24岁的耶鲁大学药理学博士生安妮·乐突然失踪。乐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普莱瑟维尔市，原定于2009年9月13日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威尔达斯基在纽约长岛北部的塞奥赛结婚。乐最后一次现身是在2009年9月8日的清晨。艾密斯坦楼的闭路电视显示，乐于上午10时进入大楼，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一周以来，乐的失踪给耶鲁大学师生们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一些学生选择在9月13日来到学校的教堂祈祷她平安归来。“一个星期以来，它(指该事件)在以不同的方式考验着很多人。”牧师巴克纳·奥利弗当天清晨做完布道之后表示，“它给人们平添了许多恐慌，也让人们为她(指乐)的安危、同时也为每一个人的安全感到担忧和焦虑。”学生们自发集会，进行了短时间的沉默和祈祷。

　　而校长的这封信，使人们再次崩紧了神经。校长还在信中向乐的家人及其未婚夫表达了慰问，并说“乐的家人、未婚夫和朋友现在正经历着等待尸体确认的煎熬”！

　　在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煎熬与等待中，噩耗终于还是降临。短短七个小时之后，下午2点13分21秒，我们收到了耶鲁大学的教堂神父代表校长给每一个人发的邮件。邮件的主题是：晚8点烛光守灵。信的内容如下：校长莱温和我，共同邀请你参加今晚8点安妮·乐的烛光守灵活动，地点在校园广场。在举校伤恸的这一时刻，我们相互宽慰和相互依存，将成为我们最强大的力量。请加入我们。

　　7：50，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我和几位朋友一起来到校园广场。此时，偌大的广场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捧着一支白色的小蜡烛。烛光映照出了每个人伤感的面容。

　　接近8点钟的时候，人越来越多，广场终于成为烛光的海洋。从摇曳不定的烛光中，我读出了耶鲁无尽的悲伤！我还注意到，在广场中央的台阶处，架了许多摄相机，包括来自CNN的记者也在拍录。

　　8：03，校长莱温教授开始了语调低沉的演讲：耶鲁大学各位学子，各位教职员工，我在想，是什么价值使我们走在了一起。这些价值源自于我们对真理的追求。很早以前，苏格拉底就教导我们，对话和探讨可以增进我们的智慧和理解。因此，在我们沉思之时，应当走到一起，互相交谈，试着理解发生的这一切。我们将尽一切可能确保校园安全。我们点燃烛光，互相取暖，并祈祷安妮·乐的在天之灵安息，祈祷安妮·乐的未婚夫和家人平和、安康！

　　接下来是耶鲁大学教堂神父的祷告。他圣经般的语词，空灵的声音，回响在耶鲁大学校园广场上空，颇有些心灵抚慰的效果。

　　第三位发言的是乐的室友。一位美国女孩，带着啜泣的声音，回忆了两年来同居一屋的乐的种种善行。许多女同学开始抽泣……

　　像这样的场景，如果要追溯的话，则要追至1998年11月的某一天了。十余年才发生一起命案，耶鲁还算安全。而且，耶鲁校方处理这一事件的透明度和人性化安排，使这一事件避免转化为管理危机或群体事件。

　　大体说来，耶鲁大学的做法值得我们借鉴：

　　其一，生命至上。耶鲁在发现、并由警方确认了死者身份后的当晚，马上举行追思会，遵循了“在最需要的时刻做最正确的事情”这一基本逻辑。

　　其二，透明为先。耶鲁在2009年9月8日发现乐失踪之后，马上通过邮件系统告诉每一位耶鲁师生员工，并且在校园内广泛张贴、同时在耶鲁周边商店广为发放寻人启事。以后几乎每一天，我们都收到了耶鲁校长办公室发过来的关于寻找乐的进展情况。

　　其三，抚慰心灵。在安妮·乐的身份被确认当晚，耶鲁大学即举行烛光守灵，校长莱温教授亲自主持，以极富人文精神的演说，抚慰了逝者之灵魂和生者之心灵。

　　耶鲁处理公共事件的人文精神与公关技巧，值得中国所有的大学管理者们学习。

　　(作者系华东政法大学教授、博导、耶鲁大学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