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买房者的6年维权之路

    51岁的张自安最近很忙，他频繁往返于郑州、中牟、兰考的公安局、法院、建委和房管局之间，帮助遭遇房产纠纷的业主打官司。

　　从一名普通业主到一名维权人士，张自安付出了两进看守所的代价和6年的宝贵光阴。6年间，他叫板的不仅是开发商，还有房管局、国土局、公安局、法院等诸多部门。

　　他的同盟者，从最初的125个变成了后来的96个，再变成24个，又变成两个，最后成了独自一人在战斗，他很像同风车搏斗的堂吉珂德，所表现出的固执和坚韧让人感慨。

　　业主张自安的维权之路，尽管充满惊险、屈辱和无奈，但最终还是成功了……

　　□今报记者 杨桐/文图

　　买房之后生活不再平静

　　对张自安的采访，从11月9日一直拖到19日，因为他太忙了。这10天里，他因为中牟一个小区开发商私自将批准的五层楼房建到七层而忙碌，因为郑州商人马付喜的爱人被拘一事而奔波。

　　张自安是1995年来郑州的，小生意做到2003年，日子还算平静，有了积蓄之后，便考虑买一套房子，他的人生轨迹，被这套房子彻底扭转。

　　张自安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购得了郑州市华山路105号天天馨苑小区的一套住房，首付款交了4.6万元，2003年7月底，由河南亨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亨业地产）开发的天天馨苑小区售房完毕。264户业主入住该小区。

　　入住不久，业主们便发现，该小区2、3、4号楼规划证规定只能盖5层，而开发商却将这三栋楼房盖成了7层，导致地基下陷和墙体裂缝。另外，开发商还将1000平方米的自行车车棚和消防通道的占地卖给了其他单位。同时，诸如缺少下水设施、配套设施与合同上的不符等问题也让大家很恼火。

　　在这种情况下，业主们决定联合向开发商索赔，懂点法律、凡事爱较真的张自安自然成为业主代表之一，最初，共有125户业主加入到声讨开发商的队伍。而到了2003年年底，正式起诉的人数从125户下降到了96户。

　　2004年4月，经中原区法院调解，开发商同意改造下水道并将多收每户400元的水表安装费退还，但拒绝接受业主提及的其他索赔要求。

　　2004年6月，部分业主同意了开发商的调解方案，但仍有20多户业主向中原区检察院上交抗诉请求，希望作出具体赔偿。由于维权和起诉需要耗费精力和时间，很多业主中途退出。到2004年9月，坚持向开发商讨说法的不到10人。

　　张自安是坚持索赔者之一，他说自己有股子犟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此，他连生意也不做了，购买房地产方面的法律书籍开始自学，平静的生活至此一去不返。

　　举报开发商两业主涉嫌敲诈被拘

　　2004年9月22日，张自安和另一名业主张聚才在郑州市国土资源局发现，开发商曾向业主提供过一份土地使用证，编号为（2001）第0178号，上面显示的土地使用者为亨业地产。而国土资源局的档案中第0178号土地证登记的使用者为中原区第一建筑工程公司。

　　此后，郑州市国土资源局和郑州市房管局均证实，亨业地产向房管局备案的土地证明显与原件不符，属伪造行为。但是，亨业地产于2004年8月31日又取得了该小区的合法用地手续，土地证编号为（2004）第1030号，而该小区楼房是2003年4月建成并出售的，《房地产管理法》规定：商品房建筑和销售前必须先取得土地证。显然，开发商的这份合法土地证迟到了许久。

　　2005年1月24日，张自安和张聚才向郑州市公安局中原分局报案，举报开发商涉嫌伪造国家公文，警方以开发商没有犯罪事实为由不予立案。于是他们又向郑州市房管局和国土局举报开发商伪造土地证和竣工验收证明。

　　2005年4月26日，经过房管局等相关部门的协调，开发商和他们两个达成口头协议，开发商同意为张自安退房赔款，补偿装修款和各项损失共计8万元，张聚才也被承诺退房并赔偿损失。在中原区法院一份询问材料中，有开发商负责人承认与两业主达成口头协议过程的记录。当天，二人分别获得3万元和2万元的赔偿。

　　拿到赔偿款后，张自安本来以为维权行动已经接近尾声，但到了2005年6月14日上午，厄运突然而至。

　　张自安是这样描述这次遭遇的，当天上午，亨业房地产公司工程部经理和老总秘书分别向他和张聚才打电话，称要再给他们每人5万元的赔偿款，了结问题。于是二人在当日上午10时左右抵达指定的地点，拿到钱并按照要求写收据时，中原西路派出所民警突然来到现场，以二人敲诈开发商为由将他们带到了派出所，向二人作出了刑事拘留的决定，二人从开发商处得到的10万元现金也被扣押。

　　张自安和张聚才因涉嫌敲诈勒索在郑州市第二看守所整整关押了一个月。当年6月22日，就在张自安被关押期间，亨业地产又向中原区人民法院起诉张自安，要求法院判令解除双方购房合同，归还商品房并赔偿经济损失11500元。

　　在看守所得知又摊上官司的消息后，张自安很不是滋味。两位维权业主被关押后，再也没有业主敢向开发商索赔了。

　　7月15日，二人羁押期满释放后，并没选择沉默，继续向中原公安分局控告开发商伪造国家公文，但依然被书面告知——没有犯罪事实不予立案。

　　再进看守所不讨清白誓不罢休

　　2005年12月，办案机关的一名民警曾说，目前针对两人的侦查还没有结束，他们有可能再次被拘留。

　　听到这种声音后，时年已经60岁的业主张聚才宣布退出维权——如果再次被拘，身体肯定吃不消。此事经报道后引起舆论哗然，二张维权事件被列入多个业主维权排行榜之列，如中国地产10大霸气业主、业主维权六大被拘事件、年度业主维权八大案例等。

　　针对此案，河南省公安厅和郑州市公安局曾连续8次作出批示，而到了2007年3月19日，张自安再次以敲诈勒索罪被逮捕，关进了看守所。此前，张自安前后两次被起诉，中原区法院先后开庭审理。而宣布退出维权的张聚才则被免予`起诉。

　　2007年6月1日，张自安被取保候审后曾同记者见过一面，此时的他仍然坚持认为自己无罪，“我会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誓死讨回清白”。

　　此后，他仍然坚持举报开发商，更加频繁地购买法律方面的书籍，在法律书店买书时他碰到一位检察官，检察官感慨地说：“当事人都在充电学习，我们不学习还行吗？”

　　几乎每一天，张自安都会到河南省高级法院、郑州市中级法院及各级检察机关申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相关领导写一封信，2008年12月29日，经郑州市中级法院阅卷，张自安被作出无罪判决。

　　今年2月，他到中原区检察院的举报受到领导重视，针对亨业地产的调查正式立案，随后，该公司一名工作人员被拘捕。

　　获得赔偿后要做同病相怜者代言人

　　今年11月初，张自安给记者打电话说，他向开发商索赔的事情有了圆满的结局，6年的维权终于有了结果。

　　6年，让张自安从一个生意人变成了一个专业维权人士，慕名找他代理房产纠纷的人越来越多，今年已代理案件数十起，其中包括中原区的个体老板马付喜。《南方周末》曾这样报道马付喜的遭遇：马付喜是个普通的郑州商人，在郑州市中原区岗坡村曾开有“福兴放心肉铺”。岗坡村城中村改造时，马付喜与开发商郑州市长城房屋开发集团有限公司未达成拆迁协议，半年中，492平方米的店铺遭3次拆迁，最终变成一片废墟。他六岁半的儿子在拆迁中被全身捆绑。

　　而张自安急于奔走的一个事情是，今年10月23日，马付喜的妻子王学萍带着上访材料准备到北京跳河，被当场发现，后被郑州中原公安分局两次作出拘留8天和10天的决定，目前王学萍仍被关在拘留所中。“王学萍可能面临劳教一年的处罚，她和我的遭遇极其相似，我要做同病相怜者的代言人。”

　　要做同病相怜者的代言人，让张自安在维权路上越走越远。

　　业主被拘事件背后都有导火索

　　张自安并不是第一个因维权被拘的业主，近两年经媒体报道业主被拘事件频繁发生。

　　2005年10月30日，北京朝阳法院近百名法警及法官集体出动，开着24辆警车兵分6路，分别前往芍药居、欧陆经典等13个小区，对数十户长年拒交物业费的业主进行强制执行，16名业主均被处以15日的行政拘留和1000元的罚款。2006年初，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向社会通报，对拖欠物业费的业主实施“堵被窝”式强制执行的做法已经被叫停。

　　2006年7月25日，北京朝阳区天之骄子小区60多名业主因对收房条件不满，走上东三环主路，堵路约半小时。随后，这些业主因扰乱社会治安，被派出所处以行政拘留5天的处罚，这次被拘的业主学历都比较高，大多是硕士或博士，他们表示将集体起诉开发商。最后开发商承诺赔偿违约金。

　　2008年11月1日，广州一名业主被洛浦街派出所拘捕，这起业主被拘事件看似是由物业公司玻璃被砸引起，实际上源于业委会和物业公司的停车位收费纷争，业委会认为开发商和物业都没有权力卖车位，车位是全体业主的，双方曾打了两年官司并摩擦不断。

　　综合报道可以看出，业主被拘事件多与维权时过激行为有关，但因举报开发商被以敲诈量刑的很少。

　　张自安说：“我一直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尽管这个过程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