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全：体制改革需要引入新的产权理论

　　20多年前，即1988年10月，我在国家体改委工作时，曾与中共中央宣传部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全国经济体制改革理论讨论会”。会上，时任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的常修泽同志所提交的《产权市场论》引起了我和其他与会者的浓厚兴趣。此后10年，先后读到常教授主笔的四本专著：《资产重组：中国企业兼并研究》、《现代企业创新论——中国企业制度创新研究》、《产权交易理论与运作》、《中国企业产权界定》。这些书，在国内外产生较大影响，香港《经济导报》评价常修泽为“对产权问题素有研究的经济学家”。

　　古语云，“十年磨一剑”。日前，很高兴地看到常修泽教授的新著《广义产权论——中国广领域多权能产权制度研究》由中国经济出版社出版。我仔细读了这本书，感到这是我国产权研究方面的一项具有创新性的成果，也是作者研究产权理论的一个新突破。

　　一、研究视野开阔：从世界和中国的大局入手研究产权问题

　　我们正处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无论国内还是国际，都有一些新情况、新矛盾，比如全球金融危机、气候变暖、国内改革面临攻坚、发展面临转型等等，作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些新情况、新矛盾，并与他的产权研究挂起钩来，尝试从“广义产权”的角度寻求新的“路径选择”。他在题记二中写道：“反思全球性金融危机和环境危机，我发现：美国人透支的是家庭资产，中国人透支的是国民资源——从人力资源到自然资源到环境资源……透支资产的困于当前，透支资源的危及长远。为寻求有未来、有尊严的发展，本书尝试着探索广义产权。”应该说，作者这样一种认识，视野是开阔的，立意是高远的。

　　不仅国际分析如此，对国内问题的分析，也是高屋建瓴的。作者在题记一中开门见山地提出：“如何破解中国发展和改革的体制难点？我想提供一个广义产权的路径选择”。针对中国当前改革发展中的若干体制难点，作者试图从广义产权的角度寻求破解之道。在这里，修泽同志明确提出了六个“绕不开”，即：“国民共富，绕不开物权股权债权和智权；社会平衡，绕不开劳权和其他人力产权；打破垄断，绕不开垄断行业特许经营权；农村改革，绕不开土地流转权和抵押权；创新立国，绕不开各行各业的技术产权；永续发展，绕不开资源产权和环境产权”。在这里，无论是国民共富，还是社会平衡；无论是打破垄断，还是农村改革；无论是创新立国，还是永续发展(或称绿色发展)，都是中国科学发展和深化改革中的重大战略性问题。抓住这些问题分析，无疑就使这本著作站在战略制高点上。

　　二、理论上有突破：系统提出“广义产权理论”

　　产权问题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问题，也是一个有待拓展的问题。20年前，我在“全国经济体制改革理论研讨会”上看到常教授的《产权市场论》一文，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里的“产权”还是属于狭义范畴的。1994年和1998年，我分别为其作序的《产权交易理论与运作》和《中国企业产权界定》两本著作，虽然在内涵上有很大的拓展(特别是在纵向的权利体系方面，已经从单一的所有权向包括所有、占有、使用、支配等权利束转化，用他的话说，“产权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束花”)，但作者的产权理念，尚不是“广义产权论”，用他自己的话说，“仍存在着明显的狭义或中义的产权色彩。只是到了本世纪初，随着实践的进一步展开和认识的深化，才逐步实现由狭义产权论向广义产权论的过渡”。

　　过渡的印记，是常教授2003年5月为中共十六届三中全会《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起草工作所提供的有关产权问题的基础性研究报告——《论建立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现代产权制度》。当时，我正在十六届三中全会报告起草组，参与《决定》的起草工作。根据决策层的部署，《决定》中要写入有关现代产权制度的内容。当时，我看了常教授有关产权问题的基础性研究报告，有三点印象深刻，即：(1)在产权概念上，他认为，不应局限于狭隘的“企业产权制度”，而应超越企业层面，建议提“现代产权制度”；(2)在产权内涵上，他认为，应包括物权、债权、股权、知识产权，以及劳动力产权和管理产权，“从而使要素产权体系完整化”(其中，“劳动力产权和管理产权”有争议，未明确采纳)；(3)在产权制度构成中，他建议应包括产权界定、产权配置、产权交易和产权保护四个制度支柱。常教授的这些观点，为《决定》的起草提供了理论参考。在此之后，常教授并没有停止研究的步伐，进一步从横向“领域”和纵向“权能”两个方面对产权问题进行拓展，同时对内核“制度”系统的研究加以完善：

　　在横向上，他进一步由单一企业产权拓展到“广领域”产权，特别是资源环境产权。在纵向上，他进一步由单边初始所有权拓展到“多权能”权利体系，包括垄断行业特许经营权、农村土地流转权等。其中，他撰写的《中国垄断性行业深化改革研究》一文，特别引人注目。在文中，他针对打破垄断中最难的“自然垄断环节内”的竞争，特别阐述了“特许经营权竞争”理论。按照他的广义产权论，特许经营权变革也是产权变革，特许经营权竞争也是市场竞争。并指出，这是垄断性行业改革的关键之所在。这样一种“多权能”产权体系的观点，已经逐渐引入垄断性行业改革的实践中。

　　此外，在内核方面，常教授还继续在由单项制度拓展到“四位一体”的制度方面，进行充实工作。经过以上探索，初步形成一个“广领域、多权能、四制度联动”的广义产权理论体系。他的《广义产权论》一书，可以说就是近10年来这一探索的结晶。

　　我认为，该书在学术上的突出进展，恰好就在这里，也就是突破了“狭义产权论”，提出并系统阐述了关于广义产权论的理论体系。用他的话说，就是三点要义。第一要义——横向上“广领域”产权：即从“企业产权”领域拓展到“劳动力产权和管理产权”领域，进而又拓展到“资源环境产权”领域。第二要义——纵向上“多权能”产权：即从单边“初始所有权”，拓展到“多权能”权利体系，包括垄断行业特许经营权、土地流转权等。第三要义——内核里“四联动”系统，即：包括产权界定——产权配置——产权交易——产权保护的“四位一体”的制度体系。我认为，这样一种产权理论是有创新性的。

　　三、实践上有应用价值：为发展模式转型提供产权理论支撑

　　当前中国正处在发展模式转变的过程中。按照新的发展思路，要突出解决四个问题：一是人的自身发展问题，这是核心；二是经济和社会的协调发展，特别是社会公平问题；三是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创新发展问题；四是可持续发展问题。

　　该书第七篇“广义产权的制度效应”详细阐述了广义产权对科学发展的制度效应：其一从技术产权和管理产权角度，分析广义产权对创新型发展的制度效应；其二从资源环境产权角度，分析广义产权对社会公平的制度效应；其三从林权改革角度，分析广义产权对可持续发展的制度效应；四是从产权——利益——人的角度，分析广义产权对人本发展的制度效应。尤其是关于“人本发展效应”一章，进一步阐释了人本发展思想，颇有深度。

　　上述分析，为中国下一阶段发展模式的转型，从广义产权角度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撑，对国家制定“十二五”规划乃至中长期发展规划具有较强的应用价值。

　　(作者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名誉会长) (来源：《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