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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嘉宾：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外交学院院长、前驻法大使 赵进军
中国代表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立场
主持人：赵委员，前天温总理作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提到我国在国际上起到了独特的建设性的作用，您怎么理解“独特建设性作用”呢？
赵进军：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从世界的眼光看，中国和西方发达国家在很多的领域是不同的。比如说，政治体制、意识形态、发展道路、经济发展阶段、历史文化传统等许多方面是不同的。因此，中国在国际上经常代表的不仅是中国，而且是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这个世界很不平衡、也不平等。发达国家虽然数量很小，但经济上占的份额很大，在国际事物中的话语权很大，有很多国际秩序性、制度性的决策权主要是掌握在发达国家手里。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国际地位、国际影响力的上升，在许多涉及到世界人民的利益，如：和平发展，一些重大的地区热点问题，也包括气候变化、战乱、疾病、贫富等等，可以说中国的立场代表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立场。因此中国在国际上所起的作用就是温总理说的“独特的有建设性作用”。
主持人：温总理在报告中提到中国是以G20为舞台，代表发展中国家来发言，这其实也是这个观点。
赵进军：是的，从国际上来看，去年一个重要的现象就是G20集团取代“8+5”，成为国际上讨论和制定重大经济问题的机制。我觉得这个意义是很大的，在20国集团当中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基本上是一半对一半五，基本上是一种平衡的构架。我想从战后历史上看，这是第一次发展中国家以比较平衡的姿态进入到世界重大经济问题的讨论架构中，也可以说初步改变了世界经济的南北不平衡状态，这个意义是很大的。
不能简单的把中国称为世界第二
主持人：我们看到中国实力在不停往上发展，明年中国一般而言可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我们知道在历史上，好像老二都比较难当，像前苏联，像日本他们在当老二的过程当中都遇到了很多问题，您觉得中国在成为世界第二经济体之后，他在外交上会有什么样的调整呢？
赵进军：首先从概念上说，不能简单的把中国称为世界第二，即使是中国明年的经济总量超过了日本，也不能这样来看。为什么呢？因为看一个国家它的经济实力也好，它的经济发展阶段也好，一个非常关键的数字就是人均占有量。比如说粮食的占有量，水和能源等生产资料的占有量，中国都远远不是你刚才提到的世界第二。其实我们在很多重要领域里的人均占有量是排在世界很后的，甚至100位之后。比如说水的资源占有量我们就很靠后，中国是一个缺水的国家。
主持人：但是中国向前的发展也是举世瞩目的。甚至有人提出了“中国模式”、“北京共识”等等一系列的中国模式的说法，您怎么看待中国模式呢？
赵进军：你说的这一点有一些道理。改革开放是中国的经济实力显著提升，特别是去年面临国际金融危机，中国政府应对得当、措施得力、效果明显，可以说在世界上率先走出了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这在世界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去年中国政府提出的保增长、保民生、保稳定的目标都实现了，这是很了不起的。
而由于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许多国家都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难，特别是发达国家，在这种情况下中国能够顶住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实现了“保八”的增长，我觉得这个成就的意义和影响是很大的。很多发展中国家就此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面临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中国的应对和最后的结果与其他国家有很大不同，什么原因？我想很多国家不约而同的就会想到，是中国的模式，是中国独特的发展体制决定的。
很多和中国有合作、有联系的发展中国家都对此表示赞赏，他们认为中国根据自己的情况提出了符合中国实际的，有中国特色的发展模式和发展道路，因而取得了成功。我觉得他们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我国民众素质与欧相比较有差距
主持人：中国现在物质方面的进步，您觉得能否带来精神文明或者是文明更快的发展吗？
赵进军：物质和精神两者的关系是很紧密的。经济是基础，精神是上层建筑，物质决定精神，存在决定意识，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反过来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也有反作用。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我们当学生的时候学过。我想今天中国的情况仍然是这样的。我国政府重视发展经济，把发展经济列为第一要务，同时也非常注重抓精神文明建设，政府的政策是要保障物质和精神协调发展，同步发展。这是我们国家的目标，就是既要经济发展物质丰富，同时又要使国民有比较高的教育水平和社会主义精神面貌。应当说这是我们一向追求的一个目标。
主持人：您长期在驻法国，相对于发达国家的普通国民而言，我们的国民在文化文明方面有需要提高的地方吗？
赵进军：由于我国的发展阶段和法国还是有差距的，所以我国民众受教育的程度和欧洲国家相比，还是有差距的。我们的一项任务是落实九年义务教育，但落实起来还是困难和差距。而西方国家早已普及了中等教育，甚至上大学也主要看本人的要求和家庭能力。高教的普及率是很高的，而这一点在我国要实现恐怕还需要一段过程和较长的时间。
现在我们国家每年招收的大学毕业生约600万左右，而我们当年（60年代）上大学时只有46万大学生。现在我国投入这么大，一年招收600万大学生这是很大的成绩，但仍不能满足所有的青年上大学的要求。在这方面我们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外交政策没有变硬，仍是独立自主
主持人：感觉中国的外交辞令比以前要硬了一些，您觉得中国绝不当头的外交政策会有变化么？
赵进军：我们的外交政策没有变。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感觉是变硬了。其实我们的外交政策没有变。我们一向执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同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发展友好合作关系，这一政策今后也不会变。特别是我们要和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发展友好合作关系，这一点很重要。发展友好关系不分国家大小、不分贫富、不分强弱，我觉得这个政策不会改变。
主持人：有的学者提出，比如说像中欧关系和中日关系提到一个说法“并肩期”，所以摩擦比较多，您怎么看待这个词呢？
赵进军：说实话我对此并不太认同。从英国工业革命以及法国大革命到现在西方已经发展了好几百年，而我们真正的发展是从建立新中国开始的，大发展则是在实施改革开放的这31年来，我们要真正实现国家现代化的目标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世博会是大公共外交事件
主持人：您在这次政协中提的提案，有关于小语种以及公共外交方面的作用，您能够把这块阐述一下吗？
赵进军：公共外交这个话题是最近这几年提出来的。本届政协外委会2008年组成，组成伊始就把公共外交列为本届外事委员会的一项重要工作，因为公共外交对实现我国总体外交很重要。什么是公共外交？公共外交就是以政府为主导，最大限度地集合政府、社会团体、各类民间机构，包括民众的力量，以有效的方式向外部世界解释中国的内外政策，树立一个真实中国的形象。现在外国，特别是西方很多人对中国不了解，甚至曲解、误解。这就要求我们在多年工作的基础上，集合更多的力量，使中国更好的被外部世界所了解和理解。因为中国现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外部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所以这个问题越来越重要，越来越紧迫。
2008年外交部设立了公共外交办公室，2009年中央领导也首次提出要加强公共外交。所以我们政协外委会为了落实中央的精神，把加强公共外交作为我们的一项重要的工作。比如要以上海世博会为契机，大力加强和推动公共外交，并以此形成了提案。我们外委会的主任赵启正同志率团到上海世博会进行调研，并且提出了系列的建议，组织了很多以公共外交为主题的研讨会，以会聚各种方面的智慧和力量。
这次在全国政协在开幕式上，贾庆林主席在做工作报告时也充分肯定了政协外委员会关于加强公共外交的工作，我觉得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最近我们政协外委会还创立了一个刊物，介绍和推动公共外交，我希望能得到社会的积极反响。
我在小组发言里确实提到了加强小语种人才的培养问题，随着我国对外交往的增多，我们国家讲外语的人才越来越多，特别是讲通用语种—英语的人才很多，这对我们走向世界，同外部世界全方位的合作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随着中国和世界接触越来越广泛和深入，只靠通用语种或者主要靠英语来解决对外的交往与合作已经不够了。
比如以欧洲为例，欧洲很多人都会讲英语，但是在欧盟27国中，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是少数，还有20多种各国语言，包括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瑞典语、芬兰语、丹麦语，包括东欧的很多不同语种，英语在有些方面是可以使用的，但在有些方面也是不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比如说我们强调外交人员在国外要多交友、广交友、深交友，假如你在希腊工作，你只会英文不会希腊文，你想做到上述交友就很难。我听前我驻塞尔维亚大使说，现在使馆年轻人中会说当地语言的人越来越少，满足不了日益增加的外事工作的需要，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而且不只在几个国家有这种情况。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首先是青年不大想学小语种，因为英文的实用性、通用性学好英文对将来的工作确实很有好处。学小语种可能一是费力很大；二是想找到合适的学校也有一定的困难，因为语种小；三是你学好了以后未来的就业可能也有困难，等等。由于上述原因，我们现在面临一个非通用语种也就是小语种短缺的问题。有一些也不完全是小语种，比如法语，全世界20多个国家说法语，还有西班牙语，拉美几乎所有国家都讲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不仅是葡萄牙的母语，而且在巴西、莫桑比克、安哥拉等拉美非洲重要国家都讲葡萄牙语。这些小语种除了正常的双边外交关系需要外，还有文化交流、经贸交流都非常需要。因为和当地的老百姓接触，当然最好是使用当地的语言最有效。随着我国企业走出去越来越多，我们对外经济合作日益扩大，对小语种的需求呈现快速上升的趋势。一些朋友曾请我帮助介绍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的翻译，因为他们要到巴西和拉美搞合作，我也确实是托人打听，但现在确实是很难找到，这类人才非常缺。
如何能够更好的应对这样一个新的形势，更多的培养非通用语或小语种的人才非常重要，需要从国家的层面上加以考虑。此外世界上有很多国际组织，他们也希望有更多的中国人参加他们的工作，这也是一种新的需求。无论从各个方面讲，我们都需要进一步协调国内的人才培养，特别是增加和扩大非通用语种的人才培养。
培养的方向应该是多语种的，一定要把英文作为通用的基本语种，然后根据需要和学生的兴趣增加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等非通用语种的培训。培训工作要调动各地方的积极性、企业的积极性，包括国外的积极性。因为有时候我们培养的非通用语种人才，会引起有关母语国家的兴趣，从而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吸引他们参与我们的培训工作。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认真谋划，通盘考虑。
主持人：还想请教您一下，怎么培养公共外交关系的人才？
赵进军：这也很难说要为公共外交专门培养公共外交的人才，恐怕这个提法上不完全是这样的。首先要让大家了解什么是公共外交，当然公共外交有不同的概念，比如说美国和日本的、英国的也不完全一样。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要集合国家整体的，包括社会的力量来向外部世界介绍和说明自己的国家，来消除外部世界对本国的误解和不了解，树立一个良好的国家形象。在一定程度来讲，所谓公共外交就是集合社会上所有人的力量向外部世界介绍和说明本国的内外政策。
比如上海世博会就是我们这次开展公共外交一个重要机遇。上海世博会期间将会有7000万或更多的游客前往参观上海世博会，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差不多每天会有40万到50万的人到上海来，这期间有242个参展国和国际组织要搞国家日，要搞文化节，要搞各式各样的文化活动。有很多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要去上海参观，据说有2万多个节目，排的满满的。我觉得这是开展公共外交最大的平台。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这样一个时机，向世界介绍中国、展示中国，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对外政策宣誓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让人家来看，让事实说话最有说服力。上海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缩影，在这里可以看到改革开放对中国意味着什么，今天的中国要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开放的中国、进步的中国、一个真实的中国，这是上海世博会应该展示给全世界的。
对中法关系未来的发展抱乐观态度
主持人：我们知道您之前是驻法大使，您对中法关系的前景有没有一个预测？
赵进军：我是2003年到2008年期间在法国当大使，那时候中法关系还是比较好的，可以说是中法1964年1月27号建交之后最好的时期。我们举办了中法文化年，铁塔变红，香榭丽舍大街彩装游行，给全世界、包括中国人民留下了中法友好的美好印象。我在担任大使期间可以说两国关系是很好的，没有太多的分歧和摩擦，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同，但是总体而言是很好的。
中法关系在经历了2008年圣火受冲击、奥运及会见达赖等问题的影响后，现在双方正进入重新恢复友好关系的新阶段。法国领导人表示，愿意进一步加强和中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中国一向重视中法关系。因为法国是西方第一个大国，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大国，我们双方在很多问题上有很多共同点。例如对世界未来发展的方向，对多极化，对文化的多样性，对加强双方在文化、教育、科技等等领域的合作有很多共同利益。我对中法关系未来的发展是乐观的，中法关系的发展符合中法两国的利益，同时也有利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 （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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