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黎川广场公示新官财产 操刀者“如履薄冰”

　　5月12日，虽然“新任科级干部财产公示”已有半月，江西黎川县行政中心旁的公告栏前仍有不少人驻足。

　　从4月27日起，当地19名新任科级干部的家产被放到这里公示于众，每名官员的住房、私车，及因婚丧嫁娶、子女升学等各种名义收受的礼金，都在一张一米多长的红色申报公示表上分类列出。

　　由于公告栏位于新城区的政务广场，这一举措被当地官员称为“广场公示”，亦称为“人人可鉴的最彻底公开”。

　　“这些新任干部的家底，其实之前我们大概都有数。”黎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崔卫霖说，现在红纸黑字亮出来，是为了让体制外的公众也能参与到监督中。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黎川县纪委官员向记者透露，此次新任官员公示财产是为了向上级党委和公众“都交一个底”，2到3年后会要求这些官员再进行一次类似的公示。

　　从去年一月开始的地方官员财产公示试验，如今已一年有余。黎川官员认为，虽是全国第八个进行公示的地方，但此践仍属“吃螃蟹”之举。

　　此前，重庆江北区及浙江平湖市曾于去年出台文件规定，要求当地新任干部申报财产，但对申报结果不予公示。而从提出内部申报方案到决定进行广场公示，黎川则一步到位。

　　“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此种“积极并妥协”的“双轨制”，曾在体制内的多项改革中用以保证其渐进与稳定，如今正在官员财产公示的地方实践中发根生长。

　　新官的广场公示

　　黎川政务广场上的公告栏中，打印成海报状的19张官员财产申报表一字排开，另一张则单独印有县纪委廉政室的举报电话。

　　“本来只打算公示7天，但考虑到市民的关注度和热情都很高，我们就决定将公示期限延长至1个月。”黎川县纪委副主任、监察局局长杨应庚对记者说。

　　每张申报表的申报内容分为三个部分，新任官员要分别填写个人及家庭（包括子女和配偶）的收入情况、财产情况，以及其他财产收入情况。

　　在个人及家庭财产情况的部分，新任县纪委副书记胡骁公布了自己的3.6万存款及一套父母赠予的179平米的房产，而以他家人名义购买的一辆私车亦榜上有位。在申报表的“私车情况”一栏上，这辆购于2007年11月的东风本田时价13.3万元。

　　经记者统计，在新任19名干部中，12人家里有2套房产，2人购买了私车，1人拥有1间商铺。

　　在黎川，这19名干部的平均年工资加奖金约为2万元。

　　“大部分拥有两套房的干部，有一套往往是其父母原先购买并转予的。”在县委任职的崔卫霖对记者说，这里和沿海地区不一样，房价两年前还不到1000元。

　　杨应庚表示，进行广场公示的目的，是将监督范围从体制内扩大到体制外，让新任干部的廉情置于全县民众视线之下。

　　根据县纪委、监察局于4月16日发布的《黎川县新任科级领导干部财产申报办法（试行）》，整个申报工作流程分为申报、审查、公示三个环节。

　　《办法》规定，凡是县里新任命的科级领导干部，必须在任职后一个月内向县纪委廉政室进行财产申报，廉政室将申报材料整理汇总后交由监察局干部室进行全面审查。

　　在审查之前，制度对干部开了一条“后路”：在首次申报时如有违法违纪所得，均可以署实名上交至县纪委、县监察局廉政账户，县纪委则为其保密，不予追责并免除纪律处分。

　　经审查后的申报材料，再置于广场公告栏予以公示。

　　“申报是前提，审查和公示则代表不同的监督阶段和监督方式。”黎川县纪委的一名官员表示，实质上所谓“公示”是涵盖从自我监督，到党内监督，再到公众监督的流程。

　　“为什么是我们”

　　喧嚣的广场公示背后，是主刀者谨慎的设计。

　　尚在去年年底，黎川县纪委在部署下一年工作时，县纪委书记姚英华同监察局局长杨应庚商量，看可否在官员财产公示方面做一些探索。

　　“我们认为纪委的常规性工作都过于生硬。”杨应庚说。此前，县纪委对干部廉政监督主要采取述职述廉和上岗考核的方式。但他们一致认为，只有将干部的财产进行申报并拿出来见见阳光，才是“动真格”的监督手段。

　　彼时，自新疆阿勒泰始，全国各地官员财产公示的基层试验已走过风雨一年，不少吃螃蟹的先行者陷入彷徨，更多未动的地方则选择观望。

　　姚英华表示，官员财产申报符合中央纪检工作精神，还是可以做，而且“要搞就搞真的，不要让外界认为我们纪检部门打着创新的旗号搞做秀”。 但在操作性上，即申报范围有多广和要不要公示的问题，令方案设计者颇为顾虑。

　　“如果一开始就把场面弄得太大，从县领导到基层官员全部进行公示，这种本就敏感的试验很可能不仅搞不下去，到时候还不好收场。”杨应庚说，其他地区的经验也证明，改革需要稳妥一点，不贪大求全、不急于求成。

　　在这样的指导思路下，县纪委经过反复斟酌，决定将开刀处选在县里4月上旬刚刚提拔的19位科级干部身上。

　　年后，县纪委试探性地将改革思路同上级抚州市纪委交换想法。而出乎他们意料，市纪委书记吴伟柱非常支持，将黎川方案列为市纪委系统创新工作试点，还预备在全市范围内推广。

　　有了上方表态，县廉政室遂起草了申报的具体方案，并下发《办法》。紧接着，县纪委召集起19名新任科级干部，就申报事项交换看法。

　　“为什么是我们？”新任黎川县园林局局长胡高斌对记者说，一开始部分干部都有类似疑惑。在座谈会现场，县纪委领导告诉他们：“将监督的关口前移，是保护你们。”

　　待19名新任干部交上申报表后，“要不要公示”的问题一度在县委和县纪委内部产生争论。

　　正当操刀者犹疑不决的时候，4月23日，中央召开政治局会议，出台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的规定，明确规定领导干部必须报告本人及配偶、子女的有关收入、房产和投资等事项。

　　“看到中央的报道后，我们决定不再迟疑，马上进行公示。”杨应庚说。

　　“双轨制”的未来

　　记者从黎川县廉政室了解到，自申报至今，尚无新任干部往县纪委、县监察局的廉政账户交纳违纪所得。

　　杨应庚说，“我们监督的重点，是你走上权力职位上后有没有问题。”

　　一位公示设计者对记者透露，县纪委有对申报对象进行跟踪申报的计划，待2到3年之后，还会对这19名干部再公示一次，到时候再看，当官员做了一把手之后，增加了多少财产，是否超过了合法收入。

　　此外，根据县纪委出台的《办法》，由于不断会有新提拔干部产生，所以今后的公示范围会不断扩大。

　　“干部都会被提拔轮换，只要我们不停地做下去，若干年后就相当于全部覆盖到了。”杨应庚说，这种既能把握分寸，又能开一条口子的改革，具有可持续性。

　　这种“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的改革路径并不陌生。当年政府实行公务员和国企员工合同制的时候，就采取了类似方式来推进改革，即新上来的人是合同制，原来老位置上的还是固定工，但假以时日，员工队伍就渐渐全部成为合同工了。

　　河北行政学院教授刘日去年7月曾在《学习时报》上率先提出，可在官员财产申报公示领域引入这种“双轨制”，将突破口选在“新后备干部”、“新提拔干部”身上。

　　“这样既可大大减少推行官员财产公开的阻力，又能打破僵局，并为下一步全面构建官员财产公示制度积累经验。”刘日表示。

　　接受记者采访的浙江某试点地区的官员坦承，一开始口子开得太大，既有的体制内阻力和舆论压力往往会令推动者陷入两难，这也是不少先行试点地区改革陷入僵局的原因。

　　但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律师韩德云认为，地方试点脆弱的根本原因是尚无明确的立法支持。

　　“目前并无明确立法支持官员财产申报及公示，地方的尝试很容易因主导者或支持领导的职位变动而折戟。”韩德云对记者表示。

　　黎川县纪委官员亦对记者表示，县纪委书记姚英华、县委书记韦萍、市纪委书记吴伟柱这三个人中，如果缺少任何一方的支持，公示就根本无从谈起。

　　黎川公示的设计者们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形成制度后长期坚持下去。下一步，他们酝酿将《办法》的适用级别提高到县委县政府，并“在条件成熟时，争取将公示范围扩大到全县的在任科级干部”。

　　公示范围

　　1. 工资；

　　2. 各类奖金、津贴、补贴及福利费；

　　3. 从事劳务所得；

　　4. 申报人及其父母、配偶、子女接受与申报人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赠送的现金（礼金）、有价证券、各类支付凭证、贵重礼品情况（含以婚丧嫁娶、各类节假日、子女升学、乔迁、工作变动等各种名义收受的）；

　　5. 申报人配偶及共同生活父母、子女收入情况；

　　6. 个人及家庭财产情况（含配偶、未成年及共同生活父母、子女名下），包括：住房情况（商品房、集资房、自建房），私车情况，商铺、写字楼、门面等；

　　7. 单笔额度在1万元以上的财产购置、交易、租赁收入情况（包括购置时间、价值、所在低点）及资金来源； 8. 股票、证券、期货等交易收入及资金来源；

　　9. 存款和贷款情况、其他与本人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单笔数额在1万元以上的债权和债务及原因；

　　10. 本人或配偶、共同生活子女和父母名下投资入股，承包经营，承租经营企业收入情况（包括企业基本情况）；

　　11. 贵重物品如名人字画、文物等和由继承、赠与、偶然所得等形式获得财产；

　　12. 无法拒收礼品礼金等以及本人认为需要申报的其他收入和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