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世纪》-财新网
首相鸠山含泪辞职 日美关系成“滑铁卢”
鸠山退场
挟70％民意支持上台的民主党鸠山政权，依然未能改变近年来首相“走马灯”的宿命
□ 本刊记者 欧阳斌 实习记者 林倩娅 | 文
就像是一场一边倒的赌局，人们只愿意猜鸠山首相是会在7月参议院大选前辞职，还是大选之后，而几乎没有人愿意下注他不辞职。很快，他站了出来，叫停了这些羞辱性的猜测。
6月2日，日本第93任首相鸠山由纪夫宣布辞职。虽然这并不是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但对鸠山来说似乎仍然有些艰难。在当天上午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含泪宣布结束自己仅仅持续了八个多月的首相生涯。6月4日，鸠山内阁财政大臣菅直人当选为新首相。
这是极为戏剧性的变化。八个多月前，鸠山领衔的日本民主党在大选中几乎毁灭性地击溃了看似不可战胜的自民党，在众议院480席中狂揽308席，终结了自民党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执政神话。人们欢呼民主党掀开了日本政治新的一页—在这个民主国家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党对决和政权轮替。
严重的经济衰退没有带给鸠山政府太大的麻烦，一再高涨的政府债务也未能撼动其地位，但恰恰是在一向被认为是最不可挑战也无需挑战的美日同盟关系问题上，鸠山那些被认为是“幼稚”“愚蠢”的表现，使民主党的光环开始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衰退。加之政治献金丑闻的纠缠，最终导致了鸠山这段政治生命的终结。
6月1日，日本《朝日新闻》发布的民调显示，鸠山政府的民意支持率已经跌至17％。这已经昭示了鸠山的结局—20％是一条生死线，其前任福田康夫政府民意支持率曾跌至19％，麻生太郎曾跌至13％，他们都没有逃脱下台的命运。
鸠山显然希望能最后一搏，他多次对媒体表示，自己不会辞职。但这也加剧了民主党内的分裂，多名民主党的核心干部公开表示希望鸠山选择辞职，以免“牵累”即将面临7月参议院大选的民主党。6月1日下午，在与党内大佬小泽一郎举行了会面之后，民主党作出的决定是“弃帅保党”—鸠山辞去首相职务，同样也是身陷政治献金丑闻的民主党灵魂人物小泽一郎，也辞去民主党干事长职务。
普天间“马蜂窝”
2009年竞选时，民主党抓住日本国民对自民党长期沉闷执政的不满，其制定的选举策略之一便是凸显与自民党的不同。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对日美关系重新进行调整，而作为重新调整的最直接体现，便是驻日美军普天间基地的搬迁。
此举并非如反对者所泛泛指责的那样，是一项完全“愚蠢”的举措。民主党提出这一点，显然也是经过了较为周密的政治考量。
首先，目前75％的驻日美军基地都驻扎在冲绳，而且占据了冲绳主岛18％的面积，这大大超过了其他美军基地占地不超过所驻扎地区1％土地的上限。这种防务负担的不公平，甚至使得没有美军基地驻扎的大阪府知事桥下彻在最近的一次讲话中承认，大家都占了冲绳的“便宜”。
其次，虽然民主党掌控了众议院，但是在参议院它仍然需要盟友政党的支持，才能保证各项法案的顺利通过。摆出这一政治姿态，有助于巩固其政治盟友、有着强烈和平主义色彩的社民党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虽然身为美国在东亚最为重要的盟友，但是日本国内对于美国的不满情绪近几年来不断升温。“寻求对美关系的对等性，这个话讲出来，大多数日本人都是不会反对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亚太研究室主任晋林波对本刊记者说。
鸠山提出要将美军基地迁出冲绳，甚至彻底迁出日本的提议，在当时赢得一片喝彩，也为自己的选战加分不少。但是，这也遭到了美国的强烈回击。鸠山捅了这个“马蜂窝”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能力控制局势的演进。
“鸠山一个糟糕的习惯就是在还没有考虑如何处理后果的时候，就毫不思索地乱讲话。”《朝日新闻》在一篇社论中写道，“而且民主党内阁成员之间缺少团结，首相糟糕的领导力也无力去掌控他们。”
更重要的是，随着4月东北亚地区一系列事件的爆发，特别是韩国“天安舰”被炸，使得理想主义者鸠山意识到日本在目前的局势下，根本无法脱离美国的保护。他的态度在4月也出现了一个大转弯。4月21日，鸠山公开表示自己在普天间问题上决策失败。5月28日，日美政府发表驻日美军搬迁的联合声明，基本维持了两国2006年达成的协议，也彻底违背了鸠山竞选时对冲绳民众的承诺。
在日美还未正式公布最终协议时，鸠山曾亲赴冲绳道歉，但迎接他的，是高举着“怒”字示威标语的冲绳民众。
“平成维新”
不过，庆幸的是，民主党似乎还有机会。
自民党未能从鸠山完败中占到丝毫便宜。据《朝日新闻》所做的民调，在鸠山内阁民意支持率低至17％时，自民党的支持率仍然在15％上下徘徊。
“在7月参议院选举中民主党的席位不过半是有可能的，但是也不至于大败。”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冯昭奎对本刊记者说。
而社民党宣布退出执政联盟，似乎也难以给民主党带来致命打击。尽管社民党党首福岛瑞穗的退出决定得到了党内的欢呼，但是福岛仍然埋了伏笔。她说，社民党寻求在执政联盟外与民主党的合作。这显然也说明，在社民党来看，鸠山并不等于民主党，恰恰相反，他们仍然看好民主党的政治前景。
从更深层面来说，民主党的机会来自于近年来日本主流思潮的缓慢转型。
“民主党的高层在外交上自由主义色彩浓重，在内政上则是中左立场，这与日本长期以来保守右倾的主流思潮是有偏离的。”冯昭奎对本刊记者说。
可以作为例证的，是鸠山在去年8月胜选之后，发表在日本《Voice》杂志上的一篇名为《日本的新道路》的文章。他在这篇文章中痛批了“美国领导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导致了经济危机的爆发，他说日本也深受这一思潮的影响，“对资本主义的原教旨主义追求，使得人不再是目的，而成了手段，因此，人的尊严也被抛弃。”
他由此提到他的祖父、原日本首相鸠山一郎提出的“友爱”，他认为只有回到“友爱”，才可以克服原教旨主义的威胁。鸠山进而还将“友爱”延伸作为其国际关系的原则，认为日本只有搞好与亚洲这个“社区”的友爱关系，才能获得真正的发展。
正是在这样的政治哲学指导下，除了在外交政策上采取“回到亚洲”，甚至提出“日本的未来在中国”这样的观点，在国内政策上，鸠山政府实施了向每个中学以下的儿童提供每月2.6万日元补助、取消全国公立高中学费、向在私立中学就学的孩子提供补助、追加对农业人口的援助、取消部分高速公路收费等一系列社会福利措施。
“这些并不重要。”日本问题专家、专栏作家刘柠对本刊记者说，“日本是一个超成熟社会，不仅有各种成熟的制度条约，诸如人口老龄化这些问题也都是结构性问题，所以无论是谁执政，日本政治不太有大的起色，也不会有大的问题和动荡。”
但是，自民党长期的一党执政、各种黑箱操作都使得日本国内对变革充满期望，民主党去年的胜利甚至被称为“平成维新”，与“明治维新”相提并论。
鸠山在短暂八个多月中，也在努力证明民主党执政的新意所在。只是这段略显粗糙和幼稚的“演出”短得让我们无法对其作出一个评估。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研究所所长杨伯江曾在为本刊的撰文中表示，“明治维新”大约用了20年，“平成维新”恐怕也不会一蹴而就，而可能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可能伴随顿挫、反复和政局的动荡。
本刊实习记者毕帆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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