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开黑诊所治死孩子 看守所内称曾想衣锦还乡

　　来北京开黑诊所　药价便宜顾客盈门　两次查抄终因治死孩子被捕

　　看守所里嫌疑人说——　“我想衣锦还乡让别人瞧得起”

　　通州区宋庄镇六合村南街101号院的铁门外，梳着粉红色“丸子”头的5岁女孩乐乐蹲在地上，胡乱地用手拨弄着地上的石子。在她身后2米处，一只狼狗俯卧在院墙下，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虽然租住在101号院的“医生”夫妇已经被抓起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每天徘徊在门口的病患们仍然络绎不绝，房东被逼无奈，在铁门外贴出告示一张，“院内没有医生，请不要敲门”。

　　几十公里外的通州看守所内，黑诊所“医生”张新节与妻子宋海丽除了后悔治死了星星，仍坚信自己是在救死扶伤。

　　“人人都有一个梦想。”张新节说。只是他的梦想摧毁了杜双喜全家人的希望。

　　卫校毕业

　　在家乡开小诊所一干6年

　　张新节和宋海丽都有过专门卫校的学习经历。张新节说，他们的母校河南省漯河市卫生学校是省教育厅批准并主管的一所全日制中专校。

　　在学校里，张新节比宋海丽大一届，读内科专业，而宋海丽读的是妇幼。

　　网上关于漯河市卫生学校的简介有这样一句话，“这里是有志青年求知、读书的理想地，白衣天使的摇篮。”

　　宋海丽说，张新节就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张新节家里很穷，但宋海丽并不嫌弃他。1999年元旦前夕，刚刚毕业的宋海丽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师兄张新节，在村里干起了诊所的生意。

　　河南省商水县张庄乡张坡村是张新节从小生活的地方，1999年，仅张坡一个村子里就有3家小诊所，来看病的也都是村里的乡亲。

　　“在老家，诊所是开在家里的，看病的人少，而且看完病不给钱赊账的人多，村民们什么时候庄稼地熟了，有收入的时候才能把钱还上，一个月也就赚二三百块钱，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张新节说。

　　即使生意非常惨淡，夫妻俩为了自己的梦想仍然一干就是6年多。

　　命运改变

　　为梦想去北京闯荡

　　2000年，宋海丽嫁过来的第二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过后，家里的老土房从房顶到地面裂出了一条一掌多宽的裂缝。

　　但因为家里穷，没钱修房，张新节的老父亲只能从村里捡来一些砖头，一点一点把裂缝给堵上。

　　“那些年，我和我丈夫、公婆、两个孩子一共6个人挤在那个危房里，相依为命。”宋海丽说。

　　几年来两个孩子的学费、父母看病的钱还有家里的开支压得夫妻俩喘不上气，就连第二个孩子的超生罚款还是向亲戚们借的，过了四五年才还清。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在北京当包工头的老乡给张新节打电话，说自己手下有100多个工人，看病找不到医生，想请他们夫妇俩过去看看，张新节心动了。

　　“人人都有一个梦想。”看守所里，张新节突然抬起头，语气重重地说。

　　“我们的原意是好的，就是救死扶伤，也能解决很多外来务工人员的看病问题。我是农村出来的，在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站稳脚不容易，肯定要经历很多艰辛、苦难。”张新节说。

　　而宋海丽认为，丈夫一直都想赚点钱让她父母看得起，“他经常跟我说，既然我嫁给了他，就一定不能让我吃苦。”

　　求职受挫

　　为自开诊所做准备

　　刚来北京的时候，张新节自己在大街上瞎跑找工作，但是一个月下来一无所获。后来他进入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公司收了他的一些“保证金”之后，每天让他到处贴小广告，张新节觉得这些都是骗人的，没几天就不干了。

　　渐渐地，张新节发现在北京这座城市，如果没有一技之长，想混出点名堂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而自己的一技之长就是“医术”，既能救死扶伤，又能赚钱，张新节决定在北京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诊所。

　　由于在老家有过多年开诊所的经历，张新节迅速着手准备工作，他知道最主要的就是选址、租房、进药。

　　首先，诊所的选址是成败的关键，由于卫生局经常突击检查，诊所必须选在非常隐秘的地方。

　　为了摸清北京各地区诊所的门路，张新节基本走遍了朝阳、通州所有大型施工工地和流动人口聚集的村落。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张新节还记得，有一次他走到了朝阳区清河营附近，刚在村里转了一小圈他就发现，“仅那个地区就挤下了几十家黑诊所，而且家家门口都挂着灯箱，非常招摇。”

　　但是由于朝阳的房租价格太高，张新节在比对了几个备选地区之后，最终租下了位于通州区永顺镇李庄村的一处民房。

　　生意惨淡

　　为吸引客源从价格入手

　　2006年10月20日，诊所刚开业的时候生意非常惨淡，一天也没有几个病人，从老家带来的钱都交了房租了，为了生活，宋海丽不得不在药房找了一份工作，贴补家用。

　　2006年的冬天异常的冷，夜里10点多，宋海丽拖着疲惫的双腿拐进夫妻俩租下的小民居。

　　翻开桌子上的记账本，宋海丽脸上的阴郁更重了一层，“一天还赚不到10块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妻子的反应张新节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并不担心，只要自己的药够便宜，能治好病，生意总会好起来的。

　　其实早在开诊所之前，张新节就知道要想吸引客源只能从价格入手。为了降低药价，他到处打听货源，终于发现燕郊的药厂药价比别的地方低很多。

　　每天晚上，夫妻俩把进回来的药拆开，分成小包，再针对不同病人的病情搭配着卖。在别的诊所治一个小感冒至少要20块钱，在张新节的诊所只需三四块钱。

　　渐渐的，来小诊所的病人越来越多。至今，一些在小诊所看过病的村民，谈起张新节夫妇仍然很惋惜。

　　“他们医术其实还行，价格也便宜，进的药都是通过正规渠道，不像那些赚黑心钱的人。现在他们走了，看病又远了，大医院又贵。”一名村民说。

　　诊所开业没多久，张新节每个月的收入从最初的二三百，涨到了五六百，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好景不长

　　被卫生局查抄沉寂两年

　　2006年12月31日，诊所开张刚刚2个月，突然几个卫生监督所的人推门进来，见张新节没有医师资格证，就没收了药物，并留下了一张1000元的行政处罚决定，通知其次日到指定地点交付罚款。

　　眼看着生意刚有起色就遭到查处，夫妻俩感到很灰心。“医师资格证我俩已经考过3次了，但是都没过，没有资格证就不能办执照。我们这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感觉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宋海丽说。

　　第一次“创业”的失败对夫妇俩的打击持续了2年之久，宋海丽交完罚款之后，辞掉工作回到河南老家，而张新节却执意留了下来，帮着老乡打零工，卖卖花、剪剪草，有的时候到别墅区给业主修个假山、凉亭之类的，每天能赚20多块钱。

　　宋海丽知道，开诊所始终是丈夫心中的一个梦。

　　终酿大祸

　　被捕后看守所里方悔恨

　　“其实开诊所和我在外面打工赚的钱差不多，但是打工毕竟是给别人干活，没什么发展，开诊所就不同了，毕竟我学的是医学，我也确实热爱这份工作。”张新节说。

　　2009年，张新节和宋海丽沉寂了2年半之后，重新又开起了诊所。

　　2009年7月6号，张新节在经过一番考察之后，租下了宋庄镇六合村南街101号院的5间民房。

　　“在北京，不努力就会落后，我觉得和同龄人比我都不如人家，感觉压力非常大，我想衣锦还乡，让别人瞧得起。”张新节说。

　　然而，就在诊所开业5个月后，也就是王小玲带星星来就诊的前一天，通州区卫生局刚刚到这里进行了查抄，宋海丽被处以50元罚款。告示被贴在诊所的院墙外，不知被谁扯了去，王小玲没有看到。

　　看守所里，宋海丽哭着请求死者家属的原谅，同样作为母亲，她知道自己对于另外一个母亲的伤害。“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对不起星星一家人，我也是做母亲的，真的不是有意的，原本也想救死扶伤，尽管我没有证件。”宋海丽泣不成声。

　　如今，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她的大女儿今年10岁，小儿子还不到8岁，现在都在老家和有着精神病的奶奶一起生活，“我也对不起我的孩子，让他们同学看到她妈这样，该怎么看她啊？”

　　记者手记

　　黑医生梦想摧毁他人希望

　　晚上9点30分，记者一行离开杜双喜家，雨越下越大。

　　“人人都有一个梦想。”如果能把时间倒回几年，两对年轻的夫妇初至北京，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同样举目无亲，同样家有幼子，同样都抱着一个衣锦还乡的梦。

　　只是，张新节夫妇实现梦想的手段并不合法，而他们的梦想也毁灭了另一个家庭全部的希望。

　　承办此案的检察官周三秋说，现在全国像张新节夫妇这样，卫校毕业，具有一定从医经历的无照医生非常多。

　　由于没有证件，他们无法进入正规医疗机构行医，空有几年的基础医学知识，却在家务农。或者有的人来到大城市打工，像张新节一样心有不甘的人便走上了非法行医的道路。

　　周三秋还向记者透露，近年来通州区发生的8起非法行医导致受害人重伤、死亡案件中，有四分之三的受害人都是婴幼儿。

　　近年来非法行医问题在本市各个地区异常猖獗，久治不愈。2009年底，北京市卫生监督所发布的《北京市综合治理“黑诊所”情况的调研报告》显示，全市的黑诊所主要分布在7个区县的26个重点街道和乡镇，共计1200多家。

　　今年，非法行医也是政府社会治安重点地区排查整治的重点工作。

　　我们期盼，星星的悲剧不会重演。文并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孙慧丽实习生胡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