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表”专职两个月

　　来源：读者报·影响力周刊

　　《代表法》草案讨论期间，首个人大代表工作室被叫停。相应的，在工作室供职的李国喜也由“人大代表”变为“调解员”

　　“李代表”专职两个月

　　□本报记者 刘佑清 发自四川罗江

　　四川省罗江县御营镇场镇中心，崭新的“幸福罗江促进室”指示牌竖挂在大门右侧，白底黑字。

　　就在两个月前的2010年6月30日，牌子上写的还是“罗江县专职人大代表工作室”。作为全国第一个专职人大代表，李国喜和他的做法曾被媒体广泛报道，该事件亦被称为“民主宪政探索的一种有益尝试”。

　　然而不久后，8月2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法修正案(草案)》(下称《代表法》草案)首次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其中明确规定“代表不设个人工作室”、“不脱离各自生产和工作岗位”。

　　相应的，在工作室供职仅两个月的李国喜的身份也由“专职人大代表”变为“调解员”。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该法施行18年以来的首次修改。

　　“专职人大代表”成历史

　　李国喜不再携带印有“专职人大代表”的公文包。

　　这个仅使用了两个月的公文包，依旧崭新，尽管它已成为历史。

　　事实上，早在7月中旬，罗江县人大就通知李国喜，“这项工作暂时停止，工作室将改成幸福罗江促进室。”

　　两个月之前的6月28日，还是“专职人大代表”身份的李国喜接访了他上任后来访的第一个群众。

　　“太平村刘绍明反映他在任组长期间，与村里还有一些经济遗留问题。”接到反映之后，李国喜便询问太平村干部，得到的答复是村里正在收欠款，欠款收回后，就会处理他的事情。

　　在此后的半个月时间里，李国喜陆续接到群众各种反映。在他专门制定的来访工作本上，详细记录着他的每一次接访。

　　6月29日，明会村张述虎询问城际铁路占用土地征用费及基础设施补偿费何时发放事宜。玉脑村村民田海军因为政府征地后土地闲置、补偿费尚未下来一事找到了李国喜。李国喜的回复称：“政府与商家没有谈成功，正在联系新客户。”

　　7月8日，响石村唐章华反映给她家的土地丈量面积比实际占地面积少，青苗补偿费太低。李国喜回复称“面积是丈量好的”。

　　7月9日，玉脑村村民郭金保向李国喜反映公路集资收费不合理。李国喜回复称，“经了解，此次集资是经村民大会讨论通过。”

　　7月13日，华兴村刘文反映高压线离家太近、有辐射并导致电视信号不好。李国喜遂前往调研，“去了以后发现村民反映的问题不存在。”

　　……

　　记者粗略估计，两个月的时间，李国喜共接待群众来访20余次、百余人。

　　在坦言自己的工作处理的是“大多数不属于政府管，而很多是村民委员会该管的事情”时，李国喜也有疑问，镇政府就在对面，为什么他们不去政府要来我这里？

　　村民们最常反映的问题是，补偿费和某些干部不尽职，以及包括计划生育、医疗保险、土地在内的政策咨询等。

　　针对反映情况的不同，李国喜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流程，涉及到镇上的，就把情况转交到镇上，涉及到村上的，就找村里面的干部。如果有涉及监督政府的，则先把反映的情况登记好，然后向县人大汇报，不直接给镇上汇报。

　　影响力周刊记者走访多位曾经反映问题的群众，大部分对李国喜的回复表示满意。一位王姓村民说，尽管对某些政策不满意，但李国喜的答复还是合情合理的。

　　从最基层走出来

　　李国喜是从最基层走出来的人大代表。

　　“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开过拖拉机，在全镇拉货，搞过邮递，还管过电话。”李国喜的经历印证了这个时代的变迁，1989年开始在村上工作，从民兵连长、团支部书记开始，到1998年当上村主任，一直担任到2007年底。

　　十年的时间，熟知李国喜的人都叫他“李主任”。

　　从2008年开始，李国喜的身份又变成“李书记”，因为他被安排到居委会当支部书记。

　　这样的称呼一直持续到2010年，“县里决定搞人大代表专职化，”李国喜说，“喊我把其他事情抛开，专门来搞这个事情。”

　　如此，李国喜的身份变成了“全国首个专职人大代表”。

　　十年主任，三年书记，两个月代表，构成了李国喜这十几年来工作的主要轮廓。

　　在谈到如何当上专职人大代表时，李国喜说，“6月23日，我们驻镇的8个县人大代表搞了一次选举，我就被选上了。”

　　对于自己当选的理由，李国喜分析，“我们镇8名县人大代表，4名是公务员，都已调到县上工作。剩下的4名，有人民教师、会计和村主任，还有就是我。我之前担任的两个职务都是副手，相对来说离开原有岗位对原有工作影响不会特别大。”

　　能够成为专职人大代表的另一个原因是，“原来当村主任期间就爱下队，平时和谁都摆得拢。”

　　李国喜认为，爱跟老百姓摆一些家常。这样做的好处，一个是拉近了人与人的关系，另一个是能更好的了解他们的情况。

　　遭遇“舆论口水战”

　　接访及调研是李代表两个月时间的主要工作。这从县人大对其的任职时间及地点安排上也可以看出：“上午在专职代表工作室办公，下午下村入户开展调研活动。”

　　但一个颇为尴尬的局面是，在李国喜两个月的专职人大代表期间，接待的媒体竟然和群众人数不相上下。

　　“现在做的最多的工作是接待媒体，”李国喜坦言，“有些影响正常工作。”

　　事实上，影响其正常工作的，还有网络上的争议。

　　四川一家媒体在报道他时，将“如何监督镇领导，我还没想好”作为标题，引起网友广泛热议，亦褒亦贬。同时，此文亦是网络转载最多的。

　　“我认为李代表其实说了一句大实话，这是项新制度。我们县人大也是在边学边探、边探边学，更何况对于李代表这样的基层代表。”罗江县人大党组副书记卢晓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在他看来，“我还没想好”作为媒体报道的文章标题过于放大，对李国喜求全责备。

　　李国喜自己亦对由该对话衍变出的这样的标题颇有微词，“我说的是正在思考、还没有考虑清楚”。

　　同样被网民热议的还有媒体报道中的“李国喜将享受正科级待遇”一说。记者调查了解到，即使是御营镇党委书记，也仅属副科级级别。

　　“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说法让李国喜觉得惊讶，“这项制度的初衷之一就是为了去官员化，怎么可能会给专职人大代表赋予一个行政级别？”

　　同时，李国喜还纠正了媒体普遍报道的“工资待遇”的说法，其实“是生活补贴和误工补助”。

　　对于李国喜得到补贴的具体数字，卢晓刚向媒体表示仍待审批，并未透露。“但我可以说，这期间的补助不会低于专职人大代表原来从事工作的收入。”而李国喜之前其所担任两个职务的工资共计1100余元。

　　媒体的频繁报道、网络的各种非议，让李国喜突然红了，同时，他也觉得累了。“只想干好本职工作”的他并不想太受舆论关注。

　　探索中的“代表职业化”

　　“专职人大代表工作室”设立之初，即广受赞誉，引起社会各界热议，已经有学者开始设想下一步的“有益探索”。

　　有学者认为，可选择一部分级别高、代表面广、责任大的代表先专职化，然后逐步扩大比例。

　　“第一步逐步实现委员的专职化；第二步减少代表名额，增加常委会成员；第三步代表大会与常委会合一，实现人大代表的专职化。”

　　深圳大学法学院教授邹平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从配套角度考虑，也可以采取直接选举推行到什么层次，则在该层次实行专职代表制，因为在间接选举制下推行专职代表制，必要性和意义将有所降低。”

　　然而，就在各界人士热议“人大代表专职”时，8月23日，《代表法》草案规定，“代表不设个人工作室”、“不脱离各自生产和工作岗位”。

　　两天之后，深圳市人大代表杨剑昌对外宣布，其开设5年的人大代表接访室从9月起撤销。

　　人大代表专职化的试点只经过了短短的两个月即戛然而止，是不是意味着未来人大代表只走“兼职”的道路？

　　修正法草案，再一次引起社会各界强烈关注。有学者认为，从法律上讲，要么实行人大代表职业化，要么相应减少人大代表的职责。而在这个矛盾没有解决之前，就应该允许进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