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缅甸政府释放强烈和解信号

　　对话人物：宋清润，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研究员，缅甸问题专家

　　对话动机：缅甸大选于昨天正式结束了，作为缅甸首次成功的多党制民主选举，到底是众望所归还是政治游戏？反对派精神领袖昂山素季也于11月13日释放，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契机和改变，缅甸问题专家宋清润将如何解读缅甸的未来？请看本期公民观察。

　　主要观点：第一次选举也许比较乱，但是经过了几次选举之后，就会变得更加稳定和正规。柬埔寨也好，印尼也好，都能成为缅甸学习的榜样，成为缅甸的未来。

　　精彩言论：昂山素季在美欧还是民主的象征。如果她是包容的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大选，那么也是给西方国家一个台阶下。如果她对大选横加批评，甚至采取激烈的抵抗行动，那么西方政府也会对缅甸政府采取更为强硬的措施。

　　主持人：缅甸大选现在是正式结束了，您如何评价这次大选？

　　宋清润：首先，从宏观上来讲，我认为这个缅甸民主转型过程中非常关键的一步。从时间跨度来讲，这次大选是自1990年之后的首次大选，也是真正的多党制大选。基本情况是，有37个政党，3000多名候选人竞选议会1100多个席位，是一个比较符合多党制选举的形式。其次，从政党的组成来看，有亲政府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而其余的36个政党基本上都是联邦巩固与发展党的反对党。允许这么多反对党的参选也说明了这次大选是有包容性的。尽管缅甸政府不允许外国的记者和观察员入境，但缅甸政府也允许驻缅甸的大使馆和受雇于国外媒体的缅甸籍记者观摩大选。你不可能指望举行的大选像西方的大选一样。缅甸政府也希望真正的推进民主和解，因为这次大选组成的议会是多党多民族参与的议会，有一定的包容性。

　　主持人：之所以缅甸能够走出这一步，是受到怎样的历史因素的影响呢？他的现实意义又有什么呢？

　　宋清润：1948年独立之后，缅甸的政治现代化进程非常不顺。48年到62年之间，前总理吴努所领导的议会民主制是彻底失败的。十多年政治斗争非常激烈，少数民族武装叛乱风起云涌。国家一片混乱。1962年，奈温将军发动政变，建立了军政府的统治。初期情势稳定，但是后期军政府的体制弊端非常明显，体制僵化，经济凋敝，民怨愤起，到1987年，缅甸从一个非常富裕的国家沦为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1988年全国性示威游行风起云涌，奈温将军下台，1990年苏茂将军慢慢控制住了局势。客观的说来，军政府的执政缺乏一定的合法性。军政府也认为到其长期执政是不现实的，所以要通过大选解决执政合法性的问题。从现在来说，议会民主制和军人执政都是不符合缅甸国情的。所以说现在这次大选是有利于缅甸整个的民主转型。

　　主持人：那么国际社会对于缅甸这次大选的态度是怎样的呢？

　　宋清润：西方国家批评缅甸大选是非常不公正和不自由。因为西方一直对缅甸政府和政治发展是有偏见的，他们用西方民主和道德的高标准，来要求缅甸这样一个贫穷、落后，政治发展不太规范的国家去举行西方式的民主大选，是不可行，也是不现实的。

　　亚洲周边对缅甸的大选都是非常认可的。东盟在11月10日发布了一个声明欢迎缅甸大选，俄罗斯外交部也发表了声明称缅甸大选是世界民主改革的重要一步。印度总理辛格，7月底就对缅甸的到访总统丹瑞说，他非常支持缅甸推进符合缅甸国情的发展方式。印度媒体也称缅甸这“一小步”会带来“一大步”的变化。

　　客观的讲，缅甸的大选在目前情况下是比较符合缅甸国情的一次改革，尽管西方媒体有批评，但是我们还是要正确认识缅甸国情。

　　主持人：如果参考柬埔寨来说，柬埔寨也是由军政府逐步转型的过程，或许开始的民主选举也不是特别令人满意的，可以参考对比么？

　　宋清润：我们研究所也比较过这个问题。相似的地方在于，都是从一个比较贫穷、体制不顺、经历过战争的国家慢慢走向选举，第一步肯定是不太完美，但他最需要的首先是稳定。我们看到柬埔寨在90年代停火和解之后推进了大选，到现在来看，柬埔寨逐步找到了一条适合本国政治发展的道路。选举平稳，政府稳定，经济逐步发展，外交关系也是拓展开了，整个国家形象也非常好。乐观的讲，柬埔寨的发展历程应该是缅甸可以学习的发展模式。柬埔寨的今天可能是缅甸的未来。刚开始选举不太完美，慢慢的政治进程会更加进步。

　　主持人：那么从这次大选来看，您对缅甸的未来有怎样的评价呢？

　　宋清润：缅甸的未来能够发展成这样一种情况：政策更加开明，赢得更多的民心，这对缅甸来说也是一个福音。好的政策，好的环境，对缅甸来说也是发展的基础。对比类似印尼这样的国家，印尼军政府倒台之后，第一次选举也比较乱，但是经过了几次之后，也变得比较稳定。柬埔寨也好，印尼也好，都能成为缅甸学习的榜样，缅甸的未来。

　　经济问题依旧是需要新政府亟待解决的问题

　　主持人：您说过，虽然政府主导的大选有种种不足，但是以后还是会往更加完善的地方。那么这个动力在哪里？

　　宋清润：我们要看看各方面的因素。缅甸的民众也认为大选是有不足的，但是目前的情况是，选总比不选好，选至少是一个改革的开始，有一个改革的希望。

　　新政府的改革或发展动力在于，新政府成立之后，目前来看还是由现任政府领导人来担任新政府的要职，那么想要执政的更为长久，就要使政府的政策更加透明化、更加正确并具有可操作性。能使这个国家发展的更好，才能在未来的选举当中继续获胜。是一种良性循环。新政府执政之后，形象和性质就变了，他是一个民选政府，所以他主要的目的在于推动政治改革，推动民主化进程，改善与西方的关系，拓展外交渠道，使这个国家内部搞活，外部开放。这也是他们一定要做的。

　　因为新政府成立之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经济发展的问题。缅甸是一个贫穷落后，但是资源非常丰富的国家，经济发展是决定缅甸政局最为根本的变量。1988年和2007年的两次革命都是因为经济问题引起的，这关系到政府的生存。

　　主持人：近期的缅甸经济情况如何呢？

　　宋清润：近期还是不错的。虽然经历了08年的风灾，09年和2010年的灾后重建。但是据我考察来看，缅甸虽然是一个贫穷的国家，但因为缅甸自然资源丰富，大米产量多，而且普遍信奉佛教，所以不会出现饥寒交迫的无望的生活状况。基本的生存还是有所保障的。

　　经济从总体上看还是存在一些问题。一方面，人均GDP较低，人均300-400美元；另一方面，缅甸通货膨胀比较高，是经济增长率的两倍。第三点，缅甸的汇率是畸形的。官方汇率是一美元兑换6-7缅币，但是市场汇率是一美元兑换900-1000缅币。这个汇率是严重扭曲的。单是这方面的改革，前几年的专家评估就需要花费50多亿美元。所以经济问题是政府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主持人：大选本身来说，任期是5年，并不是很长时间，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能不能保证政府有一个延续性？

　　宋清润：从目前来看，缅甸的政治现代化进程中，包括西方国家也必须承认，军人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我自己认为，希望与困难同在。他有利的一方面在于成功的实现了权利的交接，这是已成定局的事情，新政府也会注重发展经济，推动民族和解和政治民主化进程，也会继续和少数民族武装进行和平谈判，推动民族融合和沟通。未来10到15年之后的大选，会出现一个比现在更为完美的形式，民主化进程会有较大的提升。

　　但是困难在于能不能处理好汇率改革、民生问题，及很多经济发展的问题。目前的政府缺乏基本的专家、咨询人员、决策人员和执行人员，他的发展需要建立一个长期的规划。其次是少数民族武装问题，在形成了历史的惯性和既得利益的状况下，战争解决不了，和谈也比较困难，能不能找到一个更有效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消除缅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隔阂，这也是很大的一个挑战。还有一个是与西方的关系能不能得到改善。奥巴马，欧盟都持一种批评态度。即便是缅甸想改变与西方的关系，一个是昂山素季的态度，另一个是西方的民主发展非常超前，即便缅甸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是西方一直站在道德和民主的制高点，没有台阶可以下，所以总是不满意。

　　昂山素季的态度是缅甸与西方国家关系缓和与否的关键

　　主持人：在释放反对派领袖昂山素季这件事情上，缅甸政府是持一个怎样的态度？

　　宋清润：缅甸外长在10月底的时候就说，在11月13日会释放昂山素季。因为昂山素季是缅甸反对党“全国民主联盟”的领导人，一直呼吁民众抵制大选，自己也不参与大选。从执政党的角度来看，可能会对缅甸的政治改进带来一定的麻烦。政府在昂山素季刑期满了之后如期释放她，也就是释放出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和解的信号。

　　主持人：那么昂山素季本身的态度又会对缅甸产生什么影响呢？

　　宋清润：昂山素季释放之后会可能会带来一些消极的影响，但是积极的影响是显示了政府和解的信号，而她本身的态度是比较微妙的，一方面也愿意和民选政府进行对话，推动政治转型和政治和解。另一方面，站在西方的角度，又说大选是不公平的，这也会给社会带来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如果新的民选政府和昂山素季都能以一种谈判的，温和的方式推动和解，缅甸的政治转型就会大有希望。如果昂山素季依旧抱有比较激烈的想法，再经常组织一些反政府的活动，那么她对缅甸的局势会带来比较大的消极影响。

　　主持人：她有这么大的实力么？她已经退出政治斗争这么多年了。

　　宋清润：目前来看，昂山素季的符号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她作为缅甸政府的反对派，被西方视为所谓的缅甸民主的象征。

　　在缅甸国内，她的影响力是在逐步削弱的。原来是全国民主联盟的总书记，有政党的依托。因为上半年的时候她不满大选的条款，领导全国民主联盟抵制大选，不重新注册，按照选举法，就被解散了。而此次大选中的全国民主联盟支援党，也只占了选举的十几个席位。势力很微弱。

　　但是在美欧还是民主的象征。昂山素季对大选的态度，温和还是严厉，会影响到美欧国家对大选的态度，以及是否调整对缅甸的政策。如果昂山素季是包容的温和的态度来对待大选，那么也是给西方国家一个台阶下。如果昂山素季对大选横加批评，甚至采取激烈的抵抗行动，那么西方政府也会对缅甸政府采取更为强硬的措施。所以缅甸政府释放昂山素季是否能改善国际关系的关键在于昂山素季。因为缅甸政府已经释放出了一个和解的信号。

　　主持人：如果说有西方的封锁，昂山素季的斗争，通过选举上台，缅甸有没有可能倒退？

　　宋清润：我认为不会，目前来说西方的封锁和制裁已经20多年了，并没有改变缅甸的政治发展进程，大选也成功的举行了。昂山素季的势力也不足以颠覆新政府。对此，我还是比较积极乐观的，大选显示了老百姓希望由这个党来领导国家稳定发展，或许新政府会通过其他的途径，比如说国家投资或者吸引周边国家投资来缓解西方的压力，轻易不会发生倒退或军政府掌权的状况。毕竟在现代化的社会来看，军人执政还是不得已的手段，既然选择民主选举了这条路，说明他想改变，想向积极的方向发展。回去了不就会挨骂么？（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