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苏 博
嘉 宾：马俊威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所副所长
主持人：第一时间，共评时政！网友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第一时评节目。
马俊威：主持人好！
主持人：过去二十年来，日本经济一直徘徊不前。去年，日本经济刚刚有所起色，但今年却发生了百年不遇的9级强震。首先请您判断一下，这次地震是否会改变日本复苏的轨迹呢？
还有一种影响，这次地震以后，日本重建可能需要大量的资金，国内的资金明显不够，而且日本很多企业的资金都存在海外，这些资金可能要有一大部分必须要回流日本参与重建。这个消息一传出，国际的对冲资金之类的投机组织，迅速买进日元，把日元大幅度推高。几天之内最高推到了1：76，到这个水平。所以日本一开始干预了几次，干预没有什么效果，后来通过跟七国集团联合把这个压下去了，现在维持在1：81左右。但是，只靠干预是不会维持很长时间的，因为现在美元采取了贬值的政策。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美国西方国家帮助日本干预市场是出于同情的因素，不会持久。万一人家一撒手不管了的话，可能重新回归市场，还有人继续推高日元。推高日元会对日本很多大型出口型企业造成严重损失。拿丰田公司为例，丰田公司说它日元增长一日元，他就要损失300亿日元，这么一个比例。海外企业特别不希望日元增值，但是现在日元还是在高位徘徊，对日本今后长期的影响还是不可低估的。
主持人：也想请您给我们预测一下，2011年日本经济增长率是什么态势？
马俊威：从现在对日本经济评估来看，日本损失16万亿到25万亿这样一种状态，而且好像这个统计数字里还不包括核因素带来的一些负面的影响，只是地震和海啸的评估，主要是人员财产工厂设备这方面损失。所以，核方面带来的影响，现在来看恐怕影响更大，而且它不仅是对物质，它对人的心理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对市场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原来预计日本GDP（国内生产总值）要减少0.3—0.5个百分点，目前看来的话，应该再把它加倍一下差不多，应该是0.5—0.8左右，搞不好占一个百分点这种可能性都是有的。现在的灾害，包括潜在的，还无法明确评估的一些影响会逐渐地显现出来。如果核危机处理得当的话，这个灾害可能会减少很多。但核危机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可能就要翻倍。甚至有的国外专家说可能减少三个百分点，3%，这个我觉得有点太严重了。但起码这种说法是有的，每个评估机构有它的不同标准，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主持人：这次日本地震最引人关注的是核电站泄露。鉴于福岛第一核电站已经面临报废的可能，届时东京电力公司的电力供应与需求的缺口可能达到15%—20%，电力紧缺意味着将影响整个东京地区，而该地区在日本GDP（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的比重高达38%。核泄露造成的电力紧缺，对日本经济恢复到底有多大影响？
马俊威：这个影响是非常大的，刚才你提到一个非常好的问题，电力问题。现在，日本整个发电量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即30%左右。而且，这次核泄露不仅是关东地区11座核电站处于关闭状态，对其他地区的核电站也造成了一些很微妙的影响。比如说它要加强对核电站的维护和检修，对安全系统要进行检查。其实那个核电站属于不是满负荷运行的状态，就是说部分运行，比如三台机运行一台机，这样轮班运行，这样的话，发电量达不到满负荷。东京电力现在缺口是30%，马上又面临夏季，用电高峰期峰值缺口会达到40%，甚至还要高。
这么大的一个缺口，现在已经造成了很多混乱状态。东京朋友给我介绍，他现在明显感觉到东京电车，地铁车数量在减少，比如原来是两、三分钟一辆，现在可能五、六分钟才发一辆，次数在减少。东京很多地区实行轮流停电制度，这个轮流停电制度不是固定每天，有的今天不轮流了，过两天又轮流了，在这一点上给企业带来的影响是很严重的，因为它的生产规划被打乱了。现在来看直接受到影响的地方，典型例子就是日本的汽车。日本关东地区、东北地区的二十多家汽车厂都停产了，还有一些零部件厂也都停产了。我们知道，在日本丰田公司的38%产量是在国内产的，就是国内生产企业占它总产量38%，这一部分车他受到很大影响。虽然这一部分车是在国内生产的，但是也要销往海外，对咱们来说就是进口车，刚才提到的雷克萨斯，本田公司也是一样，高端一点的有讴歌，还有英菲尼迪，日产公司的。本田和日产基本上国内产量占22%左右，这两家公司基本持平，所以他们产的车都受到很大影响。我看到一条消息，日产的包括英菲尼迪在内的车，还没运走就被海啸全部打翻了，整艘轮船上千辆车全毁了。像丰田这种大公司，为了减少成本，实行零库存制度，包括生产的整车和部件都是零库存，需求多少我就生产多少。但一遇到这样的危机的话，供应链就达不到了。所以，整个汽车生产链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另外，还有钢铁业，钢铁业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像日本最大的“新日铁公司”、“神户特钢”、“住友钢管”。日本很多钢铁业都是特种钢，这种特种钢在世界上有的时候仅此一家。比如日本有一个“石川岛播磨重工”，是生产航空发动机的，需要神户特钢生产的特种钢，但是特种钢现在没有货了，他发动机生产不行了。还有，比如说汽车用的冷轧板，这种东西要是缺货了，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关于电子半导体这方面，特别是索尼、佳能、日立公司这些产品比较多，这些集中场地都是在东北地区，也就是重灾区。现在用的一些闪存芯片（用于平板电脑里面，或者主要的零部件），它在日本东北地区的产量占全世界产量的40%，所以很多国家都需要这种芯片。比如IPAD2就受到了影响，闪存芯片供货链出现了问题，答应用户的承诺满足不了，供应不上，他的信誉也受到影响。这一方面，这种影响是很深远的，这个对日本经济的打击恐怕也是非常沉重的。
主持人：由于核泄露，目前在福岛第一核电站周围30公里的疏散区内，不会存在任何经济活动。迄今为止的冻结蔬菜和牛奶发货，也只涵盖一小部分经济活动。但是，随着政府扩大限制范围，影响会不会随之扩大？
马俊威：从影响来看，核辐射带来的影响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日本的地理环境对于居住来说是比较好的，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很干净。但同时，它也是自然灾害多发国，而且这次的自然灾害又带来了核辐射，这种情况对日本就是雪上加霜，对环境的安全因素影响是比较大的。日本人对安全方面是非常看重的，因为它比较强调人的安全，但是这次核泄露对他的安全影响非常大。我们知道，日本是世界上唯一受到核危机的国家，所以很多日本人会谈核色变，心里潜在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核阴影。本来在地震海啸面前显得十分镇静的日本人，在核面前却流露出一种恐慌。核跟其他自然灾害相比，对日本人所产生的恐惧是不一样的，日本人是很难以承受的。环境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而且我们看到了很多外国人在第一时间开始撤离日本，现在据了解，已经有20多个大使馆从东京撤到大阪那边去了。原来非常镇静的美国人，现在开始撤离使馆的家属，美军的随军家属，不是撤往日本西部，而是直接往海外撤。最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很多从日本撤过来的人，都集中在香港，现在香港各大饭店全都爆满，还有一部分人撤到台湾。这种恐慌的蔓延对日本人心理也会产生很大压力。
不仅蔬菜方面的问题，恐怕今后核辐射带来的影响，还会对日本的旅游业造成很大的影响。很多去日本的旅游团都取消了，工作团也没了，像我本来也是计划要访日的，现在取消了，是我们自己取消的。日本推行了一种“观光利国”的政策，比如他看到中国的游客对日本的自然环境很青睐，就多次放低了签证的门槛，原来从你签证，个人收入得20多万，现在降到五六万，甚至今后还要进一步降。但是现在这个战略已经无法实施，现在变成五万让我去我也不去，你送我一张机票，去不去？还得考虑。随着旅游业受到冲击而来的就是航空业，随着这一波撤离以后，航空业也迎来一个相当长的箫条期。这次是撤人的时候机票暴涨，一票难求，现在一张机票要二十万三十万日元，这个不代表航空业怎么样，这一波要是撤完了，将会有相当长的萧条期。人员往来处于一种半瘫痪的状态的话，那航空业就很麻烦了，像日本本来很好的日航公司可能要面临破产了。
主持人：现在核泄露对日本经济另一个潜在的影响是，食物和饮用水受到辐射的报道，出口可能会受到辐射恐慌的打击，贸易伙伴国会坚决要求进行安全检测，外国消费者会拒绝购买日本产品。现阶段这种情况会对日本的出口造成多大影响？
马俊威：首先影响日本的食品安全这样一种“金牌形象”遭到了破坏，因为日本的食品标准是相当高的，在很多国家认为没问题的蔬菜、牛肉，或者一些奶制品之类的，在日本可能是不达标的。日本的一些农产品，食品，奶制品本来在国际市场上是特别畅销的产品，比如日本的大米，那是公认的最好吃的，还有日本的苹果、草莓，还有奶粉，日本的奶粉好像是安全度最高的。但是，现在这个核辐射带来的影响，使它国内的东西变得不达标了。这些东西给日本带来了巨大的外汇收入，但是现在来看，有些商品标注是地震前进来的产品，可能还卖得出去。如果不是地震前的日期，那恐怕就完了，无人问津了，甚至会有敬而远之的感觉。特别是日本水源的影响，实际上日本自来水本来就是能够饮用的。但是日本人比较慎重，一般还是喝纯净水和矿泉水，都是成箱买了放在家里用，做饭也是用这个水。但是这次地震影响日本饮用水，饮用水完全供不应求。饮用水厂商全负荷运转也满足不了需要，怎么办呢？一开始从韩国考虑进口，紧急进口一些，现在我听说也在考虑从中国进口，这个东西开始需要外援了。但是，饮用水影响不单单是人，因为它很多的加工食品都需要水的，包括日本的牲畜家禽也需要水，包括碳酸性饮料都要水，人喝的水都供应不上，这些水那怎么办？这些问题就很大了。出口肯定是要受到很大的打击。
主持人：我们了解到，在福岛第一核电站附近的海水中已经发现了较高水平的核辐射，对日本捕鱼业来说，这可谓一个打击。据说，日本农林水产省已接到许多忧心忡忡的消费者打来的电话。您认为，这种担忧最终会影响到捕鱼业吗？
马俊威：影响肯定是有的。因为日本是一个鱼类销售大国，它在饮食结构中鱼所占的比重很可能超过肉类，在日本商店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鱼，甚至叫不出来名字的鱼很多很多，其他海产品，包括贝类，蟹类，都非常多。日本捕鱼业是非常发达的，为什么说它是有影响的，但不会是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呢？因为日本捕鱼大部分是在远洋，日本近海的鱼厂很少，特别太平洋一侧，也就是靠近福岛那一侧，鱼厂不是很多。往东北方向，往北海道那边去的话，有一些鱼厂，鱼厂也会受到影响。比如日本人经常吃的小型鱼类，青花鱼、秋刀鱼、明太鱼，尤其是明太鱼出口到韩国很多，这次据我了解韩国市场上开始抵制日本产的明太鱼，这个就是核辐射带来的一些影响。
反过来大型的鱼类，日本人喜欢吃的金枪鱼、大马哈鱼、或者三文鱼，这样的鱼基本不是日本近海，是远海，甚至是日本直接从国外进口，很遥远，受不到太大影响。所以，日本人对鱼类的选择嗜好可能会出现一定的改变，不吃近海产的鱼，吃远海产的鱼。对日本渔业的影响，恐怕只是小型的捕鱼业受到影响比较大，因为他们的船只能在近海，但大型渔业公司船可以到很远的地方去。换句话说，是中小企业，中小捕鱼业受到影响比较大，大型捕鱼业受到影响比较小一点。
主持人：日本大地震后，“经济冲击波”席卷世界多个领域，对中国经济也带来一定冲击。据了解，近期我国一些电子数码产品涨价的幅度为两成左右，中日合资车企也受到不同程度影响。但专家认为，中国企业应当积极参加日本震后重建，此举不仅有利于摆脱产业链“受制于人”的被动局面，也有利于中国在日本寻找更多的经济发展机会。对于这种观点您怎么看？
马俊威：这次地震后中国在第一时间内派遣救援队，同时在经济支援上慷慨解囊，包括一万吨汽油和一万吨柴油，都是应日本政府邀请对他提供的援助。中国对日本这样一个很重要的邻国，及时地伸出援手，帮助他解决困难，这一点在日本国内也是充分肯定的，即便是对中国态度不好的，比如《产经新闻》这样的都对中国给予肯定。这次对日本援助，对整个中日关系改善起到很好效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支援灾后重建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问题，更重要是政治方面的问题。作为积极健康的发展两国的关系，充实中日之间的战略互惠关系，这个是两国政府达成共识的。我们要积极地推进，尽管中日关系受到钓鱼岛撞船事件影响，一度出现了一个回潮，但这个回潮现在两国政府在达成新的共识，要越过这个槛，向新的方向推进。当然，中间互相之间的经济合作是不可缺少的，所以，这一次我们如果积极参与日本的灾后重建，得到的不仅是经济方面的合作，更重要的可能对两国国民之间一种感情上的回暖会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同时，如果加大对日本投资的力度，对我们比较薄弱的产业环节也会起到填补的作用，这样来说，我觉得是“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作用，我非常赞成的。
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重建资金，日本政府已估算重建资金将高达3080亿美元（10万亿日元），接近于日本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有分析认为，这些资金只能依靠日本国内大量印钞；也有人指出日本重建应动用外汇储备，您觉得日本重建资金会来自哪个渠道？
马俊威：日本重建资金有很多的渠道，起码从政府这个角度来说，它现在已经制定了紧急补充预算，大概筹到两万多亿资金。这两万多亿资金里头还要包括它要临时增加一些税负，而且它要冻结以前说的要减少法人税，减少法人税冻结这一部分资金就出来了，还有临时性增税。两万到三万亿左右的资金，从政府这个层面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但实际上在整个战后重建过程中所需要的资金，还有相当一大块来自于日本地方政府、地方自治体。日本有47个督、道、府、县，这些都是相对独立的。有政府给的拨款，但是大部分财款都是自己筹措的。中央政府要在地方政府所属管辖范围内做点什么，地方政府不同意的话，中央政府就干不了。比如说日本建一个核电站，光选址就得平均花费十年时间，它要取得很多地方、当地老百姓的认可。应该说灾后重建，地方政府是主力军，要承担得会更多一点。因为地方政府的地方税收也特别多，税收是很稳定的，不是一些小的企业，所属的范围小企业税收都是属于地方财政的，不是都上缴国家的。因为国家不管这么多，不是一个庞大的国家，没有什么大型的垄断产业，都是归地方所有。所以，地方政府资金储备还是相对比较足的。
个人财产损失，一般地方政府也是不承担的，但是如果上了保险可以由保险公司来承担，要是没有保险的话就得个人承担。地方政府和国家层面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简易的避难所之类的东西，比如说在半年一年里政府可以资助你，之后就得自己解决问题了。我们知道，日本存款率是很高的，可以把存款调出来做点什么，因为日本是危机意识非常强的国家，总是要强调有备无患，所以存款率比较高。原来是存款率是世界第一，现在可能稍微退了一点，人这个角度来讲，日本整个的灾后重建不是全由日本政府大包大揽的，是由各个地方政府来分担的，中央政府压力相对会小一点。
主持人：非常感谢马所长的讲解，再次感谢您做客第一时评！本期节目就到这里，感谢您的收看，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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