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镇：印尼民主化及其启示

　　张锡镇：印尼民主化及其启示

　　一、印尼民主的冒进

　　印尼的民主改革分两个阶段。鉴于苏哈托的教训，哈比比执政时期开始了第一阶段的宪政改革。改革措施包括释放了政治犯；公布新的政党法，解除了党禁；恢复了人民言论、集会、游行等基本人权；举行自由公正的选举；大大增加了立法机构内的选举成员，同时也减少了军队代表的数目；总统的任期作了最多两届的限制等。根据这些改革，于1999年成功地进行了议会选举和总统选举。这是印尼30多年来第一次自由选举。从机制和程序上说，这无疑是印尼在民主化道路上的一次飞跃。

　　第二阶段的民主改革是在瓦希德和梅加瓦蒂出任总统时期酝酿并实施。这次改革的成果集中反映在2002年的宪法修正案和印尼国会2003年7月通过的一系列法律上。诸如总统和副总统的选举法、政党法，以及有关人民协商会议、国会、地方代表会议的宪法修正案上。根据这些新法律，印尼民主化又向前跨了一大步：自2004年大选开始，政府总统将由选民直接投票选出；军人、警察将保持政治中立，不参与立法机构选举；人协将由国会和地方代表会议组成，国会议员将全部由选民选举产生，地方代表会议将由来自各省民选的代表组成。这些变化标志着印尼在法律层面的民主已经接近了西方的标准。难怪有人称印尼为世界上“第三大民主国家”。民主给印尼社会和人民带来什么呢？

　　二、苦涩的民主之果

　　印尼民主化以来，印尼人真的自由多了，人们不必担心政治迫害，华人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弘扬自己的文化，甚至也允许共产党出来活动。然而为这种自由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

　　一是印尼经济的长期低迷，回升乏力；人民生活水平下降，贫困问题日益恶化。

　　二是同“新秩序”时期相比，政治更加动荡，社会更加不安定，人们更缺乏安全感

　　三是政治腐败有增无减，金钱政治社会化。

　　民主是一个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的产物。任何先于这种生产力水平的民主都不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民主。很显然，就生产力水平而言，印尼民主的条件并不成熟。强扭的瓜不甜，因此印尼强扭的民主之果自然会有些苦涩。民主化以来印尼人没有偿到民主的甜头也就不足为怪了。

　　三、怀旧情绪与强人政治的回归

　　在经历了几年民主化之后，人们对民主的热情减弱了。他们发现民主并没有使他们的生活比以前更好，相反更加贫困和不安定，于是怀旧情绪油然而生。他们怀念那个尽管腐败和强权，但的确是安定和繁荣的时代。据一个民意调查，58%的受访者认为，在苏哈托时代他们的生活条件更好一些。

　　专业集团党获得4月份的国会选举的胜利也表明人民大众对强势政府的回归寄托了一种希望，因为专业集团曾是苏哈托政权的组织基础。最近尤多约诺在首轮总统选举中遥遥领先这一事实进一步证明，印尼人决心抛弃软弱的、民主的梅加瓦蒂，而选择有军人背景的强人尤多约诺。

　　四、印尼新政府的使命

　　如果军人出身的尤多约诺取代文人梅加瓦蒂则标志着印尼民主化进程的整顿和放缓。

　　可以想见，尤多约诺的上台不会是前军人政权的复辟和专制制度的回潮，这毕竟属于过去，任何指望苏哈托式的军人政权卷土重来的想法都是幼稚的。但他的新政权肯定是一个不同于梅氏政权的强势政府，而这种政府也恰恰是印尼所需要的。因此，尤多约诺政府会给印尼的民主化进程带来一个整顿和缓行期。

　　在这个过渡期内，政府最首要的任务是建立秩序；其次，要建立和健全法制；其三，恢复经济，大力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在此基础上积极缓和和解决各种尖锐的社会矛盾。只有当尖锐的社会矛盾得到缓和与消除，民主制度才能真正稳定下来。

　　五、印尼民主化的软着陆

　　印尼的民主固然条件不成熟，然而，社会的进步都不是那么按部就班。经济基础的发展总要促进上层建筑的革命，但这个革命何时到来总是带有不确定性，或迟或早。例如俄国和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都诞生的过早。正像我们不能指摘这两个革命不合时宜一样，同样不能指摘印尼民主的不合时宜，因为已经发生的历史总有它的合理性。我们唯一所要关注的是，新政权怎样使变革的进程同生产力水平相适应。新政权必须一方面推动生产力发展，另一方面避免政治变革过快，尽可能地使经济基础同上层建筑相互适应起来，尽快走上协调发展的道路。

　　要实现这种协调发展，就需要有一个有远见的、“国家利益型”（以国家发展利益为导向）的强政府。如果印尼能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在这个“国家利益型”的强政府的主导下致力于上述三项使命，努力促进印尼的社会经济发展，同时又能避免民主的冒进，那么，印尼就有可能实现民主化的软着陆。(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张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