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辛亥革命的历史遗产：打开中国进步的闸门

1912年，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庆祝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的标语。本报资料图片

1921年，孙中山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撰写的题词。本报资料图片

2011年4月5日，辛亥革命志士后裔在湖北武汉辛亥革命纪念园“辛亥峥嵘谱”景观前参观。新华社发

　　打开中国进步的闸门

　　——盘点辛亥革命的历史遗产

　　邓佑标 本报记者 陈小菁

　　导 读

　　辛亥革命是20世纪中国所发生的第一次历史性巨变。百年前武昌城头的枪声，宣告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的结束，在古老的中华大地上树起民主共和的旗帜，为中国的进步打开了闸门。这样的历史性巨变是怎样实现的？其中蕴涵着怎样的历史启示？今天，让我们一起来盘点辛亥革命的历史遗产。

　　开创了近代民族民主革命——

　　导引了一条进步之路

　　新加坡大人路12号，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红色尖顶两层楼房。“晚晴园”三个苍劲大字的横匾挂在大门的门楣上，大字下面用英文写着“孙逸仙别墅”。

　　新加坡资深媒体人、历史文化学者韩山元介绍说：“这里是孙中山在南洋进行革命活动的重要基地。辛亥革命之前，几场起义及反清革命活动就是在这里策划酝酿的。”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第一枪在武昌打响。经过彻夜奋战，中华大地迎来新时代的曙光。

　　“一面样式新奇、代表着一个崭新历史的十八星旗，在武汉三镇上空高高飘扬。在这面旗帜的鼓舞下，全国爆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革命形成了燎原之势。”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副馆长马振犊说。

　　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在武昌红楼成立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宣告“以共和政体建设民国”，由此，一场改变中国的大革命在中国近代史的舞台上拉开了序幕。党的十五大提出，辛亥革命“开创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也正是辛亥革命，在中华民族几千年历史进程中提出了一个新的奋斗目标。

　　“孙中山先生不愧为‘站在时代前列的伟大人物’。”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马勇介绍说，面对近代中国千头万绪的社会矛盾，孙中山先生带领资产阶级革命派第一次提纲挈领地提出三个基本问题：民族独立、民主政治、民生幸福，并且要用革命的手段来实现。这些主张，在中国历史上还不曾有人提出过，并且深深地影响了不止一代中国人。

　　今天我们回眸历史，虽然作为先行者，他提出了这些目标，却没能真正找到实现这些目标的具体道路。“但100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坚持为实现这些目标而不懈奋斗。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直到今天，绝大多数中国人依然把自己看作是孙中山先生开创的事业的继承者。”马勇说。

　　把制度创新推向更高阶段——

　　为后世留下制度遗产

　　这样一段历史我们不应该忘记——

　　1905年8月20日，孙中山与黄兴等在东京正式成立了中国同盟会。这是在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清廷已是列强“守土长官”之形势下成立的中国近代第一个资产阶级政党。

　　辛亥革命后8年，发生了五四运动，不久成立了中国共产党。辛亥革命后13年，孙中山改组国民党，实现第一次国共合作，由此开始了旨在推翻北洋军阀统治的北伐战争。

　　“辛亥革命以武装革命的形式把制度创新推向了更高的阶段，除了政党建设的延续性，它还在政治、经济和法制建设等方面，给我们留下了丰厚遗产。”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主任张宪文说。

　　1913年，《大公报》刊登了一篇评论称，平民参与政治，正是我们推翻专制统治后所期望的，让大家所高兴的是我们平民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这篇评论的创作背景，是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孙中山在告诫各级官员的命令中提出了“平民政治”的为政理念。

　　于是，当时社会出现了一派新气象。“过去做工者只顾作坊，务农者只管家园农田的现象不见了，家事国事天下事开始为平民所关心。”张宪文说，这不仅是人们觉醒的表现，也体现了社会正在转向以民主共和制度为主体的现代化轨道。而辛亥革命所提倡的“人民公仆”的观念，也是对中国进入阶级社会以来官场政治的另一场“大革命”。

　　同时，辛亥革命还带来了中国经济领域的新变革。

　　1919年，孙中山制定出台体系庞大的《实业计划》，提出了包括交通、港口、都市、水利、工业、农业等方面的建设规划。“特别是南京临时政府建立之初发布的一系列法令，从‘革除旧俗’到‘建立新制’，其内容涉及社会多个层面，不但进步倾向值得肯定，更为后世带来了深远影响。”张宪文介绍说。

　　更为重要的是《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制定和公布。此根本大法的产生，确定了中国民主共和的政治制度和政权组织形式，规定了全国各族人民的平等地位和享有权利及应尽的义务。

　　“这部法律的公布不仅保卫了民主革命的成果，更保障了中国在民主共和的道路上继续前进。这是南京临时政府建章立制的重要成就，也是中国宪政史上的重要篇章。”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马勇说。

　　辛亥志士革命气节可歌可泣——

　　织就一面民族精神的旗帜

　　百年前，孙中山先生以“爱国若命”“生平以爱国为前提”的话，鼓舞无数辛亥志士投身革命。直到今天，人们仍在追问，当年辛亥志士不顾一切投身革命的精神动力来自哪里？

　　“那一代仁人志士以天下为己任，自发肩负起祖国的安危。多少人去国离乡，抛妻弃子，牺牲个人的家庭幸福生活，追求祖国的独立富强。他们表现出来的不屈不挠、愈挫愈勇的革命精神，同样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研究员金冲及说。

　　翻开百年辛亥的英雄谱，人们不难发现“以浩气赴事功，置死生于度外”的革命精神，在当时的革命洪流中并不少见。

　　女革命家秋瑾在致友人信中表达了这样的信念：“已置吾生命于不顾，即不获成功而死，亦吾所不悔。”方声洞在参加黄花岗起义前，给父亲写下了这样的诀别书：“夫男儿在世，不能建功立业以强祖国，使同胞享幸福；奋斗而死，亦大乐也。且为祖国而死，亦义所应尔也。”这些革命先烈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自己的誓言。

　　正如孙中山先生所说：“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愈挫愈奋，再接再厉。”这个概括，既是孙中山先生毕生经历的真切写照，也是许多辛亥志士的共同品格。

　　“革命志士那种不屈不挠、再接再厉的革命毅力与革命精神，也为以后中国革命的正义力量所接受、继承和发扬，成为鼓舞他们英勇抗争的一面精神旗帜。”金冲及说，中国革命在以后艰苦卓绝的斗争环境中，之所以从种种低潮和失败中走出来，一次次挽救覆亡，扭转危机，同我们始终保持这种革命精神是无法分开的。中国革命胜利的原因有很多，从辛亥革命所汲取的革命精神功不可没。

　　推翻了两千年的封建君主专制——

　　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

　　正在中国国家图书馆举办的“东方的觉醒——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馆藏历史文献展”吸引了社会各界人士前来参观。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记录下了百年前那段风雷激荡的历史，也向人们诉说着人世间的沧桑变迁。

　　展览中，一张马拉火车前进的图片让几位参观者忍俊不禁。这样的情形正是中国近代历史上的真实一幕。1880年，开平煤矿出资修筑一条铁路。因担心惊动东陵的先王神灵，保守的清朝统治者禁止使用机车，只能用骡马牵引。

　　“马拉火车只是清王朝被时代抛离的一个例证，当时的中国已经四分五裂。”中国国家图书馆工作人员周小红手指孙中山在1894年兴中会成立时撰写的一段讲话感慨万分。“方今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于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

　　这段文字记录下了110年前，腐朽的清王朝与列强签订了《辛丑条约》，空前屈辱的条款使无数仁人志士声泪俱下，救亡图存的使命迫在眉睫。

　　就在国家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资产阶级革命派第一次提出了推翻君主专制制度、建立民主共和国的主张，提出“今由平民革命以建国民政府”的石破天惊之论。而且，真的把“皇帝拉下了马”，把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彻底推翻，把“中华帝国”变换成“中华民国”。

　　“辛亥革命最大的历史意义就在于此。”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主任张宪文认为，辛亥革命的成功标志着中国由一个以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的、闭关锁国的、王权体系十分牢固的传统社会，转向以民主共和制度为主体的现代社会轨道。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它开辟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是中国社会进步的重要里程碑。

　　此外，受辛亥革命的影响，１９１２年，旅居中国的越南侨民组织越南独立党，提出了民族解放的主张；１９１３年，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等地人民建立了民族协会和群众大会；朝鲜、菲律宾的反帝反封建斗争也有了新的发展……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所长步平认为，辛亥革命不仅建立了亚洲地区第一个民主共和国，还对近代亚洲各国被压迫民族的解放运动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对于亚洲共和国体制的建立具有重大意义。

　　国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极大推动了思想解放

　　1912年8月9日，《大公报》报道了一场特殊的婚礼，引起了当时社会的广泛关注。

　　当日，张溥泉君和崔剑云女士的婚礼在津埠中州会馆举行，具体仪式包括行鞠躬礼、来宾祝词、摄影、奏乐、交换戒指等程序，完全不同于封建传统婚仪。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李文海说：“一场新式婚礼，表明了旧式婚姻从那时起已经开始分化，这无疑对当时社会的发展进步具有重要意义。”

　　辛亥革命让数千年来被奉为“天子”和“万岁”的皇帝风光不再。社会制度的变迁像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当时的社会舆论空前活跃，报纸刊物对国事纷纷发表种种议论，各种社会团体像雨后春笋般成立，推动并组织起许多群众性的活动。

　　从《国民报》说出“一国可以无君”到邹容《革命军》中提出“欲御外侮，先清内患”口号、从章太炎的《驳康有为书》到在上海爆发的《苏报》案、民主共和思想在20世纪初的中华大地上蔓延开来，影响着中华民族的前途与命运。

　　1911年，正在长沙湘乡驻省中学读书的毛泽东看到了同盟会主办的《民立报》，听到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牺牲的消息，受到激励，便在学堂上贴出一篇文章，支持同盟会的政纲，主张把孙中山从海外请回来当大总统。他后来说：“这是我第一次发表政见。”

　　从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从西学东渐到马克思主义传播，辛亥革命促进了中华民族的新觉醒，推动了社会思想的解放。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刘志琴说，中国共产党内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正是因为接受过辛亥革命的洗礼，在这场革命中受到深刻的教育，才成为此后中国革命实践的中坚力量。

　　与此同时，辛亥革命后建立的南京临时政府开始着手改变中国人的精神面貌。禁止刑讯、禁除鸦片、禁赌、实施剪辫令、明令禁止妇女缠足等措施的施行，使中国向革命之后更为长期、深刻的社会变革迈出了第一步。

　　传统文化在历史的进步中得到传承，而“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也成为后世对待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取向和主要任务。禁锢人们思想观念的旧文化，不会在一次革命的打击之后就退出历史舞台。但是，“社会变化潮流不可逆转，共和、民主、独立、富强成为中国各族人民的发展路向已成定势。”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林家有说。

　　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积蓄力量——

　　开辟了中华民族复兴之路

　　1894年，孙中山在《兴中会章程》中写道：“是会之设，专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起见。”这是“振兴中华”口号的首次提出。

　　从此以后，这个口号便时刻激励着无数辛亥志士，以强烈的忧国忧民意识将挽救民族危亡作为自己人生的目标与使命。“这不仅是辛亥革命的动力与目标，而且造就了中国近代爱国主义精神的核心。”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所长步平说。

　　当年，孙中山暂留英国时，曾考察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与政治。他得出结论：资本主义制度并不是普通民众的幸福天堂。同时，孙中山以广阔的世界眼光观察国际大势，主张实行“开放主义”，“发扬吾固有之文化，且吸收世界之文化而光大之，以期与诸民族并驱于世界”。此外，孙中山还倡导“民族平等”，主张实行“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政体”。

　　孙中山先生亲手规划设计的中国现代化发展蓝图，体现了革命先行者的雄心壮志和远见卓识。“特别是孙中山先生的‘民族平等’思想，对此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乃至当今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对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和两岸各民族团结都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南京政治学院理论二系主任肖季文说。

　　1942年，毛泽东在中央学习组讲如何研究中共党史时明确指出：“说到革命的准备，1921年开始的第一个阶段，实际上是由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准备的。”

　　辛亥革命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准备了干部。在辛亥革命后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无产阶级，逐渐成为了后来中国共产党的重要阶级基础。据记载，在中国共产党创立时期的各地共产主义小组成员中，直接或间接参加过辛亥革命的人数约占1/3，其中同盟会会员约占总人数的10%。

　　辛亥革命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在孙中山先生的带领下，李大钊、陈独秀等一批探寻中国革命科学理论的青年知识分子，更是身体力行将马克思主义这一救国救民的伟大思想在中国大地广泛深入地传播开来，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共产党人。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也是辛亥革命100周年。这两个日子如此相近似乎是在提醒我们，正是辛亥革命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积蓄了力量，开辟了中华民族复兴之路。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人始终把自己视作孙中山先生开创的革命事业的忠实继承者，始终把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视为辛亥革命的继续和发展。

　　今天我们还能看到，早在1904年，孙中山在写给美国友人的一封信中的那份希冀：“一旦我们革新中国的伟大目标得以完成，不但在我们美丽的国家将会出现新纪元的曙光，整个人类也将得以共享更为光明的前景。普遍和平必将随中国的新生接踵而至。”他坚信，一旦“革命成功”，中国一定能对人类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百年沧桑，斗转星移。时至今日，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的长期奋斗中，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举世瞩目的变化，一个初步繁荣昌盛、生机勃勃的社会主义新中国，走上了民族复兴之路，屹立在世界东方。未来，就像朱德在纪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纪念大会上所说：“让我们用新的胜利，来纪念为人民革命事业而牺牲的英雄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