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抢童子看川西客家移民文化

　　来源：购物导报·影响力周刊

　　“抢童子”盛会时的洛带俨然成了四川移民文化的缩影：来自闽粤的客家人和湖广的外省人将各自的风俗习惯相互融汇，共同发展，形成独特的文化风景。

　　　　□本报记者 梁 聿

　　农历三月初三是中国汉族及多个少数民族的传统节日，古称上巳节。相传这天是黄帝的诞辰，中国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三月三的习俗内涵丰富，汉族认为是传统的鬼节，须祭祀列祖列宗。有些少数民族又用来载歌载舞、谈情说爱。而其中川西的客家人则有个独特风俗——抢童子，这个带有深刻传嗣文化烙印的习俗，曾为川西的移民文化书写过浓墨重彩的篇章，但从上世纪50年代以后，已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慢慢消失。

　　富人做游戏穷人看热闹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每年农历三月三，在成都的客家重镇洛带都要举行抢童子的盛会。“三月三，堆人山”，至今七十左右的客家老人都亲身经历过。说起其热闹非凡的情景，他们无不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在成都市新都区马家镇，也会举行“三月三”抢童子活动。

　　在洛带每逢三月三，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盛装出门，围在活动现场。每次都会先唱川剧《仙姬送子》，然后主持者通秉神灵，随后鸣炮三响，抛出童子，台下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夺。童子是木头雕刻的，共12个（闰年13个），分头童，二童、三童及一般童子。新都一般是准备三个。人们相信，无嗣者抢得童子就可以生育。头童最大，据说最灵验，所以最珍贵，抢夺也最激烈。每到这个时候，几百个人蜂拥而上抢童子，几万人在一旁围观喝彩。

　　曾经有好事者为了表现，抢童子时事先将一条蛇放在怀里，待人们正抢到兴头时，突然将蛇放出，人群一下惊叫着炸开，大家忙丢下童子四散逃离。好事者趁机抢到手里，待大家醒悟是恶作剧，他已冲出重重包围成为获胜者，引得一阵嘻笑怒骂。一次成都来个武举人抢童子，其身手不凡，一争二夺便到手，边上拥上十来个人阻拦，他把人吊在臂膀上照样驮着走，眼见要把童子夺走了。这时有人急中生智，暗中将他裤带一拉，大裆裤猛然下滑，武举人忙丢童子双手去提裤子，引来一阵哄笑。人们趁机将童子抢到手中冲出去，他连连说，“这地方东西烫，抢不赢”。

　　其实很多抢童子的人都是有钱但无后的人家雇佣的，因此童子抢到手后，获胜者就把童子给选定的无男孩的有钱人家送去。他们在大家围观下抬着一顶轿子，让一健壮小男孩抱上童子坐在轿内，一路上吹吹打打，吼唱着民歌送上门去，小男孩在主人家床上要打几个滚，喊到“送子娘娘送童子来了。”主人家将早已准备好的酒菜招待送童子的人群。如果来年生了孩子，这家人还要将原班人马请回来喝喜酒，酬谢一番。

　　因此，可以说这抢童子是有钱又无嗣者的游戏，但穷人看热闹也开开心心，皆大欢喜。

　　移民文化兼收并蓄

　　在早年，邛崃、简阳、双流等成都周边地区的客家人聚居地，都有抢童子的记载。洛带的抢童子活动更是每年客家人和湖广人的共同大戏。那么解放以前这抢童子的习俗是什么来历呢？在成都客家住地发生的抢童子习俗，是源自东山客家人的原乡？还是来自四川当地？

　　经过考证，我们发现，四川客家人的老家——闽粤赣客家地区——并没有“抢童子”的习俗，即使有祈子习俗，也跟成都的“抢童子”有不小的差别。闽粤赣客家地区庙会很多，似乎还没有在三月三举行的。即使有祈子的节日，也没有在三月三的。

　　另外，关于抢童子的溯源资料极少，只在清朝学者施鸿保《闽杂记》（成书于1858年）中，有福建长汀的“抢佛子”记录，是迄今为止所见到的跟“抢童子”习俗相同点最多且年代最久远的文献材料。

　　《闽杂记》卷七“抢佛子”条云：“长汀县向有抢佛子之俗。每年正月初七日，定光寺僧以长竹二竿悬数十小牌于杪，书伏虎佛号，无子者群奉之而行，自辰至酉，咸以长钩钩之，一坠地则纷然夺取，得者用鼓乐迎归供之，以为举子之兆。”二者之间的相同点反映出两个习俗在本质特征上的一致性，同时，也没有资料证明客家移民四川之前就已经存在“抢童子”习俗，这可以让人相信“抢佛子”是“抢童子”的前身。

　　同时，根据四川客家人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出，其他有抢童子习惯的地区也多和客家人有关。比如新都马家乡的抢童子习俗，往上追溯依然可以发现，福建客家人移民魏德瑞的父亲在乾隆初年入川，“见升庵之里有醇俗焉，始寄居陶朱以起家”。魏氏居住于四川新都县桂湖，是仰慕四川新都桂湖醇俗的民风，而这里正是明代状元杨升庵的故居马家乡所在。由此每年抢童子的习惯也经久不衰。

　　从生殖崇拜到祈子传统

　　川西客家人不仅抢童子，还敬奉送子娘娘。送子娘娘是成都东山客家人心目中的主管生育之神，至今仍被他们家家户户所敬奉。但敬奉方式奇特，他们没有把她供在堂屋的神龛上，而是无形地或者隐秘地存在于卧室中。凡祭祀必到卧室里祭祀她，或者祈求她赐予子嗣，或者祈求她庇护孩子健康成长。

　　恰好在川西客家人的迁入地——闽粤地区的客家地区，有一种神祗叫吉祥哥，专司生殖，其像石刻、木雕、泥塑皆可。据说妇女向他拜祷，摸其生殖器，刮下生殖器上的一些粉末回家冲药服饮，即可有孕，生出‘胖阿哥’。而这种生殖崇拜和川西客家拜送子娘娘，不能说毫无联系。

　　客家人的传嗣观念本来就强烈，加之初入四川，人丁稀少，更增加了兴旺族群的群体愿望。因此除了家中求嗣，就是节日求子了。每年的三月三，洛带的客家人就和当地的湖广人一起进行“抢童子”大戏，场面好不热闹。这一传统也成为集合了四川本土文化、移民文化与客家传统的混合文化，其丰满的形态、宏大的规模、热闹的气氛、深厚的文化背景早已不是单纯的生殖崇拜了。

　　然而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继承香火的观念已经越来越淡，抢童子这一文化传统也慢慢退出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