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现在的作弊现象 在我记忆中最严重

　　2012年“两会”，著名“炮手”葛剑雄又没憋住。在要求教育部对今年考研泄题一事道歉后，他被网友评为“发言最有价值的学者型政协委员”之一。

　　在北京会议中心住地，鬓发斑白的葛剑雄对记者解释，严格来说，今年自己不算“放炮”——考研作弊的事教育部早已知晓，他不说，部长也会提。

　　不过，听说那天中央领导要来，他想当面再提，引起中央关注，就事前申请了两分钟自由发言时间。但中央领导没来，主持人也忘了这茬，这时，他站了起来。

　　被要求道歉后，略显尴尬的教育部部长袁贵仁表示，决不姑息，且透露，已经抓获5000名考研作弊、违纪考试人员。“这还是抓到了的。没抓到的，再加5000人都不止！”葛剑雄说。

　　与一些代表、委员的生硬拒绝相比，葛剑雄总在“两会”时充当“公共品”，邮件必复，答问耐心。为人儒雅的他是记者眼里的完美采访对象。这次采访，记者因为司机开错路迟到，他耐心等了20分钟。

　　但说到深恶痛绝的作弊现象，这位67岁的老人情绪失控了：“现在的作弊现象，不敢说是历史上最严重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最严重的。作弊已经成了一条产业链。高考还稍好，考研、英语四六级、公务员考试……作弊情况惊人。”他的声音骤然增大，右手在空中用力挥动。

　　“作弊的人一多，作弊者反而觉得安全，因为法不责众。一些作弊成功者不以为耻，反以为幸。有的家长也帮孩子买试卷、答案，这太可怕了。”

　　葛剑雄仍然等待教育部的后续处理措施，并坚持，关键是追查泄题的源头。

　　学术腐败的问题在恶化

　　实际上，作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博导、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葛剑雄还有一重身份少有人知——教育部学风建设委员会副主任。

　　他在这一岗位可谓尽职。2008年“两会”期间，他提出，应改变对刊号、书号的管理，端正学风、抵制腐败。不能允许有的刊物疯狂敛财，有的纯学术刊物却连刊号都无法申请。

　　次年，他又向中央汇报：学术腐败猖獗。时值当年“两会”，教育部部长周济迅速召开座谈会，宣布要对学术腐败“零容忍”，获得席间一片欢呼，但没了下文。

　　“是零容忍，还是零作为？”葛剑雄后来在博客中尖锐质疑，教育部对此保持了沉默。

　　几年过去，“总的来说，学术腐败的问题在恶化。” 葛剑雄并不讳言。

　　去年因贪污落马的原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副总工程师张曙光，为参选中科院院士，曾组织一批国内专家为自己突击写书。媒体揭露，写手们住在北京的五星级酒店，费用由一家与铁道部有关的国企支付。“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系统化的腐败了”，葛剑雄很愤怒。但在最终投票时，张曙光只差一票就胜利当选。而这并非孤例。

　　面对这些怪事，除了“开炮”，葛剑雄别无他法，但他很快发现，“开炮”有时也没啥回音了。

　　一次，他向中央汇报，南方某省一大学校长有学术腐败问题。但地方政府袒护该校长，勒令媒体不准报道，这所大学自己攒了一个学术委员会调查，最后下了一份荒唐的结论，不了了之。一段时间后，校长才被以其他理由免职。这件事竟然发生在一个中国以“开放”著称的省份，葛剑雄百思不得其解。

　　“学校是社会组成的一部分。中国社会的反腐如果没有起成效，学校教育也不能独善其身。”葛剑雄说。因此，从大的学术腐败案例来看，造假者的胆子越来越大。

　　某种程度上，这不是一个教育部就能解决的问题。

　　中国有钱做到世界一流的义务制教育

　　葛剑雄一直关注教育公平问题。他发现，即使在沿海发达地区内部，中国教育资源的分配也存在严重不均衡：几年前，上海市里人均教育经费最高的一个区，教育经费就已是附近崇明县的10倍以上。

　　东西部的鸿沟更触目惊心。经常行走于中国西部，媒体报道中“孩子黄豆拌米蒸蒸就是一顿饭，手里提一个小火炉自己做饭”的情景，他屡见不鲜。而在一些小县城，学校往往是一栋空荡荡的破楼，而政府大楼豪华如白宫。

　　2011年，国务院终于启动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为部分农村学生每人每天提供3元的营养膳食补助。但葛剑雄认为，这还不够——“如果他家一贫如洗，政府应该保证孩子的生活费用，包括他买铅笔、橡皮的钱，这才是真正的义务教育。”

　　他建议国家先公布义务教育的最低标准，如学校食堂、操场面积、教室容纳人数，校车接送制度……各地可因地而宜自设标准，但当地的所有学校必须都达标。

　　“以中国今天的财力，完全可能普遍达到世界一流的义务制教育。如果做不到，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在微博中，他写道。

　　前不久，山东率先尝试“破冰”异地高考，葛剑雄对此表示高兴。但山东是一个以考生输出为主的省份，而中国多数大学都在以考生输入为主的省份。山东经验在推广到其他省份时会否遇到障碍，他认为还有待观察。同时，考虑到中国现实，突然开放，还可能造成新的不公，如出现新“高考移民”。

　　葛剑雄因此建议，异地高考改革不妨分步走：第一步，异地考试，本地录取——学生可在北京考试，成绩传回户籍所在地录取。通过教育部制定的一个公式，将北京考分折算为户籍所在地标准分。

　　第二步，开放一些不紧张的资源。北京某些报考人数不多的大学，可以向外地在京学生优先开放。

　　第三步，允许满足一定条件（如一定居住年限）的异地高考。

　　今年“两会”期间，教育部部长袁贵仁也表示，10个月内公布异地高考方案。“我觉得他们的方案拿得太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执行。” 葛剑雄觉得目前条件已经成熟，可以就从第一步开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