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喜莲
山东鄄城县彭楼镇刘楼村村民。生有六个孩子。种地为生。
她的命运,后来与郓城县医院纠缠到了一起。目前,该医院4人被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起诉,尚未判决。
被“过失致死”的,便是吴喜莲。
两年前,吴喜莲走失。一周后,遭遇车祸,被拉到郓城县医院,未得到治疗。她躺在医院的院内约6天后,4名医院人员开车帮她找家,未果,将她放在敬老院附近。吴次日死亡。
事件发生后,医院院长和两名副院长被党内处分,急诊科副主任被撤职。
吴喜莲一生没有出过远门。
在山东鄄城县刘楼村,她养大了四个女儿,两个儿子。
她人生的最后时刻,离开了刘楼。半个月内,她的生命在不同人手中交互传递。过路者、医生、警察、好心人。最终,她却只能独自面对死亡。
她有过多次获救的机会。在她的死亡路线图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岔路都可能通向不一样的结局。
2010年,6月29日,死亡仍然击中了她。
时隔近两年,她仍躺在郓城县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她的家人在等待着与她死亡有关的判决。
走失的老人
家人在当晚11点开始了寻找。往西的方向,不断打听到有人见过这个老人
2010年6月13日,正是麦收季节。
吴喜莲,67岁,胆小,不爱和人说话,有时候会自言自语。拿村里人的话来说,精神有点问题,但不耽误干活。
女儿刘秀格觉得,母亲精神时好时坏。“人实性,别人觉得是傻”。
吴喜莲一辈子最惦记的是地里的活。13日上午,她割完了地里剩的最后一点麦子。中午吃完饭,“我去驮麦子”。
平时她会和老伴一起下地,这一次,她独自蹬着脚踏三轮车出门。
出门北行一里地再向西,是吴喜莲家的麦子地。
“那是她第一次自己骑三轮车。”刘秀格推断,老人骑三轮车不熟练,慌慌张张迷了路。
她驮了麦子,本应该向东然后向南回家,她直接拐到了西边。
家越来越远了。有人曾在西边村庄遇到吴喜莲,跟她打招呼。吴喜莲嗯了一声,蹬着三轮车埋头向前,“蹬蹬停停”,一直向北。车胎看着快没气了。
吴喜莲家人在当晚11点开始了寻找。往西的方向,不断打听到有人见过这个老人。
鄄城和郓城交界处的一个村庄,有人告诉刘秀格,有流浪来的一个老太太,在村里呆了一天,跟在别人后面帮忙摊麦子。别人问她往哪里去,她不说话。
之后,老人再无消息。
吴喜莲一家的悬赏从1000元涨到了5000元,四处张贴寻人启事。
他们在菏泽、鄄城、郓城、相邻的河南濮阳的电视台都做了寻人广告。
老人从鄄城消失了。
急诊室的故事
医生进行简单检查后,给吴喜莲喂服了两粒头孢氨卡,之后未再详细检查
7天后,老人出现在距离鄄城几十公里的郓城丁里长镇。
没有三轮车,一个人躺在公路边的沟里。郓城诚信医院开救护车的司机王利,看到了老人,“面部有一点血迹”。
王利拨打了120。他说自己救护车上有别的病人。
郓城县人民医院120司机王桂兵和医生董保亚,上午10点40分接到了120调度室的电话,丁里长南有一外伤。
到了现场,董保亚看到吴喜莲坐在公路边,有人给了她水和包子。
董保亚初步检查,发现吴喜莲神志恍惚,“无明显外伤”。他们把老人拉回了医院。
这是一套固定程序。两人将吴喜莲送到观察室,与急诊医生进行交接。
侯士云,郓城县急诊科副主任,当天,他接下了这个病人。
根据他后来回答警方的笔录,他进行了简单检查:面部有青紫,四肢无骨折,能站立,坐卧。他给吴喜莲喂服了两粒头孢氨卡后,再未详细检查。
按急诊室其他人的证词,这是吴喜莲得到的唯一一次检查。
实际上,这位67岁的老人,当时骨盆骨折,结肠坏死。
侯士云没有做任何书面记录。无接诊记录、药品使用记录和检查记录。
“凭什么认为我接了这个病人?记录呢?”3月12日,侯士云这样反问记者。
在观察室里,清洁工李桂菊曾看到老人躺在病床上。“小便就尿在床上,整个观察室被弄得臭烘烘”。
被称为无明显外伤的老人,曾在病房脱下裤子,李桂菊看到,她身上大片大片淤痕。
侯士云交班时,跟医生石玉芝提了一句,“急诊观察室躺着一个精神病”。
“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我不知道这名精神病是病人。”石玉芝没再次做检查。
2010年6月21日,吴喜莲的存在再一次引起注意。
有病号向急诊科主任李长殿反映,吴喜莲将病房弄得很脏。李长殿给保卫科长打电话,没人接。事情就此搁下。
6月22日,李长殿再见到吴喜莲,她躺在急诊室门外西侧的一个提款机旁边。
李桂菊称,当天早上6点,她看到吴喜莲走到了急诊室的椅子上,没穿鞋,她回病房拿鞋给吴穿上。“她拿出几块钱让我给她买饭。我说你去门口买吧。”
李桂菊是唯一一个称见到吴喜莲自己走出急诊室的人。她称,吴喜莲扶着走廊南墙一步步往外走,她看老人走路不稳,搀着到了急诊科门外。
距离急诊室约20米,有个提款机,提款机的台阶刚好够躺一个人。
吴喜莲躺在了台阶上。
没有人看到她再站起来过。她保持着半躺半坐的姿势,一直到6月28日。
弄走她?
笔录显示,急诊科主任给保卫科长打电话,希望把老人送走。分管副院长指示,用车送走
吴喜莲躺的地方,是急诊科和保卫科的必经之路。天热,她身上满是苍蝇。“臊气得很。”保卫科科长祝风雷说。
当时医院的命题是“味道那么大,可咋办?”没人去想,这老人也许正经历着无可忍受的病痛。
吴喜莲不说话,只是躺着。有好心人给她水和一点剩饭,包子角,油条头。
2010年6月25日,祝风雷接到了急诊科主任李长殿的电话。今年3月8日,祝风雷说,当时李长殿让他想办法把老太太送走。
祝风雷后来在笔录里交代,他接了电话后向分管副院长屈衍宽请示,屈指示用车把老太太弄走。
这一次谈话没有旁证。屈衍宽称他从未说过,对此事毫不知情。
急诊科医生房殿民在笔录里提到,6月25日他给医院总值班室打了个电话,说有个病号在门口躺了四五天了,怎么办。接电话的男子说,“别死别出事就行”。房殿民没再管。
更多的急诊室大夫和护士,说没注意过这个老人。因为,“那个地方经常躺一些精神病”。或者,“谁知道她是病人”。
吴喜莲是个三无病人,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和联系家属的东西。今年3月12日,郓城县医院院长刘腾川说,他们从来不会拒收三无病人。“这个事情,医院没责任”。
侯士云说,“而且她自己走出去了”。
祝风雷在6月25日那天,还给122打了电话。第二天,城区派出所来了两名民警,拍照后离开。
没人说下一步怎么办。
很多人在回忆时,都会假设,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老人的命运将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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