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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当20万广东考生以龟速排队等待考完笔试、桩考、路考的时候，一辆又一辆塞满广东考生的大巴正疾驰在开往广西梧州考车场的路上。
5000元，笔试和路试只“露脸”两次，会不会开车没关系，3个月后，一本盖有梧州交警支队印章的驾照就可顺利到手。日前，不少读者向南方日报报料称，在广东、广西两省交界的梧州苍梧县，驾照随意买卖猖獗，大量“买回来”的驾照流向了广东。
驾照买卖的路上，考生、驾校（中介）、交警部门，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又贯穿着什么样疯狂的利益链条？“马路杀手”的通行证，究竟是谁在印制、发放？广东和卖证“根源地”相关部门应该如何斩断这条利益通道？
近日，记者深入云浮、广西梧州等地，直击驾照买卖市场的红火景象，揭开驾照“包过”买卖的隐秘真相。
3个月后，广州市民杨锐花了5500元，拿到了盖有梧州交警支队印章的C1（手动）驾驶证。从来没有开过车的他仅“摸”过一次车路考那次。
2011年12月参加笔试，今年1月参加路考，坐上驾驶座开动10米，过关离场，1月底，崭新的驾驶证就到手了。这个速度，若在广州驾照考试市场，堪称神速。目前，广州考车学员拿证的平均速度约为9个月要依次通过科目一（笔试），科目二（电子桩和九选三），科目三（长途、路考）。
近日，杨锐向南方日报记者亲述了自己“考”车的“神速”过程。
记者 赵琦玉
赵洪杰
发自云浮、广西梧州
统筹 戎明昌
考生报料
第一关：笔试考到一半，鼠标竟自己动起来
2011年10月，在广州工作的杨锐在饭桌上遇见中间人老武。杨锐早就听说周围很多朋友的驾照都是通过他买到的。那次吃饭验证了这个说法，老武告诉杨锐，他在广西苍梧有朋友，只要提供证件照，不用学，不用考，去两次广西，3个月就可以快速搞定了。
由于有朋友介绍的交情，老武拍胸脯说，本来5500元的原价给到杨锐5000元的“朋友价”。2011年12月15日上午，杨锐在老武的带领下抵达苍梧。
苍梧是广西的东部小县城，和广东肇庆封开县、云浮郁南县接壤。“他跟我说，到这里‘买证’的外地人中，广东人占了绝大部分。”
上午9时，杨锐被带到了“骏达机动车驾驶员咨询服务有限公司”考笔试。公司的门口围着一堆人，一开始只有二十多人，后来大概聚集了上百人。老武和朋友们打招呼，介绍杨锐的情况。
杨锐回忆，很快几个穿便衣的男子开始查验他们的资料。而老武这样的中间人，也忙着找“自己的人”。10时许，学员们开始进场。在三楼近40平方米的备考房间里，100多个考生被分成20-30人一批，听现场工作人员指挥分批到二楼的等候室等待考试。
到二楼的时候，第一批考生已经在考试室内考试，他和同批考生坐在拥挤的等候室，电视机正在播放车祸现场片段和安全驾驶公益广告，电视旁边还放着车管所公职人员的资料。“我当时看着那视频，真觉得触目惊心，但一些考生无动于衷。”
杨锐被安排在考场的第二排。此时，3名公职人员进场，叮嘱他们，正式考试的时候每个人眼睛一定要盯着屏幕看，不要扭头看后面，相互之间也不要讨论。虽然之前听老武说，笔试不用操心，但是担心出意外，杨锐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做做题。当然，周围的很多考生都干坐着。
30分钟后，当杨锐做到第90题时，突然发现鼠标不能动，再一会儿鼠标自己动起来了。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鼠标快速地改完100道题。屏幕显示，本次考试得分96分，考生可以离开考场。
第二关：路考从未摸过车，不到2分钟过关
2012年1月6日，老武第二次带杨锐“考”余下的科目，此次的地点换成了梧州。
杨锐说，那天天灰蒙蒙的，下午2时许，他和中间人介绍的另外2名考生会合，一同驱车前往梧州。1小时后，他们抵达一个类似驾校的场所，场所外面停了2辆车牌为粤A（广州）和粤B（深圳）的大巴。
“老武跟我说，每次珠三角的考生都是一车一车包大巴来考试。这一次，考生明显比第一次多很多，熙熙攘攘差不多200多人。”杨锐说。
下车后，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大叠表格，每个考生在指定栏下一次性签上10来个名，后来杨锐从在广州学车的朋友那里了解到，这些表格一般是几个科目都考过之后才让考生签名确认的。
签完名，200多个考生又集体腾挪到附近的考场考试。候考室很小，凳子少，考生们乱哄哄开始抢座位。穿制服的考官让考生排成两纵队。“右边有个考生想窜队，考官就生气了，他说‘你们既然不听话，那就再等10分钟’。”
轮到杨锐时，他和其他三个考生共用一台车。一个穿制服、考官模样的男子让他坐在驾驶座。杨锐坦承自己并不会开车，但考官挥挥手说，“不用担心，照我说的做。”坐在杨锐后面的考生也鼓励他“不用怕”。
按照“考官”的指示，杨锐点火、踩离合、放离合，车居然就“哐”地往前开了。“真吓坏了，车就这么走了十几米，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车就停了，我想是考官踩了刹车吧。”杨锐说。
之后，“考官”挥挥手，示意他过关了。杨锐说，整个过程很快，肯定没有2分钟。“我真的很紧张，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从没摸过方向盘。”
记者探访
笔试考场设在驾校咨询公司内
日前，南方日报记者驱车直达“买证”腹地苍梧县实地调查。
在一家名为“鸿振驾校”的学车场，一名工作人员一听到记者想“买证”，显得很热情。他告诉记者：“这里（拿证）容易一点，没时间来练也可以，你只要考试到场就可以。”
接着，工作人员进一步表示“有各种（学车类型）你选”。其中，价格最低的2800元，需要考生自己学，并且从笔试到路考每次考试都要亲自“上阵”；而3800元的，则需要考生自己考三次。
“如果没时间，就要加钱，只要来两次笔试和路考，大约4500元，其中倒桩、九选三和路考一次考完。3个月可以拿证。半年后，就可以把证转回广东了。”当听到记者表示没时间学车、担心考不过时，工作人员直摆手，“那些只是形式而已，上个车，坐一坐，倒一倒车，就可以了。”
该工作人员“提醒”记者，现在外地名额比较少，每个驾校每月只有20-30个名额，但如果记者着急考试的话，驾校还是可以“人性化帮你插队”。“你现在报名，下个月就可以去苍梧考笔试，路考还是要到梧州。”
当记者抱怨价格太高时，该工作人员“解释”道：“钱是帮你交到办手续的人那里。你交这个费用（4500元），人家会帮你在程序上都处理好。”
随后该工作人员指路，记者前往苍梧车管所对面的“鸿振驾校”报名点。在“鸿振驾校”，报名点工作人员一开始表示应该学员自己学，但是随后工作人员又改口，称“考试时只要坐上车，会开前开后就可以了”。
在“鸿振驾校”后面的菜市场，一间排起长队的小铺面引起记者注意，这个挂着“骏达机动车驾驶员咨询服务有限公司”牌匾的门店，直通楼上，而那正是杨锐考笔试的地方。
“骏达”的门口摆着一块蓝底牌子，上面写着“考试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并标明二楼是“无纸化考试室、待考室”。一个挂着工作牌的便衣男子始终警惕地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一名女子坐在铺面内的木桌旁，桌上堆放着一摞资料。
当记者刚要走近时，该男子立刻紧盯，记者一询问“这里是做什么的呀？”、“这里不可以报名的吗？”，男子十分警觉，只简单搪塞了一句“到外面去问，外面很多驾校”。便指着外面的铺面，示意记者尽快离开。
有驾校报名点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骏达”是当地县公安局笔试考场租地。
车管所周边10家“包过”报名点
离开“骏达”驱车200米，在苍梧县旧交警大队旁一家名为“广西路路通交通资讯服务有限公司”的广告更显“直白”考车证“包得包过关”。
接待记者的是一名自称姓陈的中年男子，一听记者是广东来的，陈老板直接开价，“5000元，3个月可以拿到证，会不会开车无所谓，你人来考试就可以了，笔试一次、路考一次，坐坐车就OK啦。”该男子并且大放“豪言”：“现在都没有自己考的。（自己）考的要3000元。全世界都是包过。”
随后，陈老板拿出一个近期记录考生资料的本子，称这些考生基本报的都是5000元包过的。在这个密密麻麻的本子上，外地考生用红色笔标注，其中一天就有13个外地考生，而据陈老板称，考生大多数来自广东，且多由驾校组织统一过来考试。
为了打消记者的疑虑，陈老板拿起桌上一扎一扎还没发出去的驾照，拍胸脯道“我一天办10个证、8个证，每天都能接到100个电话。你这几千块钱算什么？我会搬走吗？我一个（驾照）赚两百，一天能赚千把元，一个驾照我2天就赚回来了。”
为了进一步说服记者，陈老板表示，如果考生实在没有时间，可以再加1000元，只要考一次笔试、无须考路考就可以直接拿到驾照。“笔试的时候，不关你事，你坐在那里，我包你过关，你不要怕。”
当记者问为什么梧州考车可以这么快捷时，他回答得很谨慎，“这是我们政策的问题。上面的政策，我们跟着领导做。我们只管招生。全部是梧州公安交警支队发的证，肯定要通过梧州。”
记者在车管所周边发现，骏达、隆顺、顺通、铭顺、六合、桂通、万顺、虹俊……在苍梧车管所的100米范围内，至少聚集了10来家考证报名点，当记者走进这些报名点，以下对话几乎成了定律。
“这里报名多少钱？”
“你来不来学的？”
“不来学的。”
“5000元。”
记者追问报名点是不是在当地车管所“有人”，陈老板笑道，“那肯定啦，要梧州认识人才行，要不然怎么做出来。”之后便不愿再透露，只是打马虎眼：“我和领导什么关系，那个你不用担心”，“不和你说，说你也不懂。”
接近中午，当记者离开苍梧，路过苍梧车管所，正门旁那条“开展打击‘非法中介’活动 维护车管业务工作秩序”的横幅依然红得刺眼。
（文中杨锐、老武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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