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谈汕头纵火嫌犯：很大方愿赌服输不愿欠债

犯罪嫌疑人刘双云。图/新快报

　　12月6日，广东汕头市陈店镇，刘双云的存折显示最后一笔交易终止于2010年7月14日，折上还剩63.96元。图/记者华剑

来源：潇湘晨报

　　一个26岁有大好青春的年轻人，为什么会点燃一把后果不堪设想的大火？

　　在朋友眼中，他原本是一个乐观、开朗的爽快人；在家人眼里，他亦并非无可救药，他有过爱人也曾被人所爱。

　　刘双云，读完六年级之后就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在外漂泊十多年，又有着怎样的人生成长轨迹？本报记者谭君汕头报道

　　工作环境“厂房里面好黑好脏”

　　一个方格旅行袋里，8件衣裤、一双袜子、一条内裤、两条发硬的旧毛巾，再加一本余额63.96元的存折。除旅行袋外还有一把裁缝刀。这是刘双云寄放在朋友家的全部家当。

　　案发前两晚，12月2日，刘双云在朋友邓元发的租房里睡觉。他提着方格旅行袋，对邓说，他辞工了，老板扣了他3000多元工资没发。

　　刘双云上班的地方在陈店镇新溪西乡，邓元发租住在其邻近的文观乡。文观乡的湖南老乡比较多。晚上10点多，邓元发和刘双云在一位老乡开的粉店吃粉。“5块钱一碗的粉，都是他（邓元发）请的客。”粉店老板说，“他（刘双云）真是穷得一分钱都没有了。”临走时，刘双云向粉店老板借了100元。

　　当晚刘双云和邓元发睡一张床，邓看电视到12点就睡了，他没觉得刘双云有什么不对劲。

　　12月3日晚，邓元发留他还住一晚。刘谢绝了，“你早上要上班，我睡厂里去，明天早上可以睡一上午。”刘对邓说，带着他的牙刷走了。邓元发介绍，刘在陈店镇打工，从来都是去包吃住的厂子，他自己不租房，这样“做事方便些”。

　　厂里的生活条件不好。刘双云的大姐刘美（应要求为化名）租住在附近的仙城镇，曾去刘的工厂看过刘。“里面好黑好脏，做饭、睡觉、仓库全都在一起。”陈店镇的内衣厂多为家庭作坊。

　　文胸压模定型是一个专业的工种，每个月工资有3000元或3500元。内衣厂打杂工的杨东（化名）觉得这个薪水不错，他每月仅2000元固定工资。而在也是做定型的刘英雄看来，这个活要忍受压模时的高温，很容易烫伤手指。特别是夏天，要在一两百度的高温下作业，非常难熬。“挣的都是血汗钱。”

　　在老乡印象中，刘双云是个“爽快”人，打牌愿赌服输，出去吃饭请客也很大方。他身高不到1.6米，瘦得像个孩子，平时去唱歌，是喜欢比较嗨的那种。

　　刘双云在老乡中乐观开朗的好人形象，在12月4日这场14人丧生的大火中，烧得变了形。

　　纠纷之因“老板怀疑我偷了海绵网”

　　没人知道12月3日晚上，刘双云想些什么。

　　12月4日一早，杨东看到刘去二楼办公室找老板，但无功而返。警方早先公布称，老板欠了刘双云3000多元工资。杨东介绍，内衣厂有1000件海绵网失踪了，老板和刘双云都不知道去哪了。当他去问老板要工资时，老板以1000件原料欠缺要扣其500块。

　　陈店镇劳动保障事务所张姓工作人员介绍，3日早上刘双云来过事务所，反映的情况是，“老板怀疑他和技工合伙报假数。”

　　邓元发说，刘双云曾跟他说，“老板可能是怀疑我偷了。我要这个干什么？又不能吃。”刘双云的姐姐说，刘双云把名誉看得很重。

　　邓介绍，刘还怀疑老板是故意说丢了原料。邓介绍，刘打工的这个厂子，老板喜欢打人。

　　张姓工作人员说，12月3日，刘双云反映情况后，事务所派人去解决了这个事，“厂里的规矩每个月5号结账，10号发工资。同意5号给他钱。”刘从事务所离开时11点多。

　　12月6日，记者暗访陈店镇劳动保障事务所时，工作人员称，若要反映劳资纠纷，必须先回去写材料：籍贯、反映问题、老板和自己的手机号码，他们再作登记，然后安排工作人员去协调。张姓工作人员称，他们没有给刘双云作登记。事务所说当时问题已经解决，但老板到底应该给刘双云多少钱，张姓工作人员表示，“不清楚。”实际上，在刘双云看来这个事情没得到解决。

　　12月4日中午，杨东看到刘第二次去找了老板，但老板不在。刘“很生气”地离开。

　　刘英雄说，他们在家庭作坊内打工都没有签合同，一旦发生劳资纠纷，“有势力的人总是受保护，民工的诉求政府不理，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拿石头砸天？”一个值得一提的细节是，事发前一天，杨东亲眼看到新溪西乡一片的村长跟刘双云一起去找过老板。

　　当日下午2点多，刘双云再次来到事务所，“他要马上拿钱。”张姓工作人员说。

　　刘双云的要求未得到响应，下午3点30分，内衣厂起火了。

　　性格特征不喜欢欠赌债，常常找姐姐借钱

　　12月5日，刘双云作为嫌犯的照片出现在网络，老乡们惊呆了。更惊讶的还有刘双云的姐姐刘美。“他从小连架都没跟人打过。”

　　刘双云属虎，生于1986年。14岁时离开攸县皇图岭镇双和村，来到汕头。刘家兄妹三个。大姐刘美早十年已来汕头，刘双云来时，潮南区陈店镇的家庭作坊，刚由做麦克风转为制作文胸。

　　刘美记得，刘双云刚学做文胸定型时，因为海绵定错了，被老板打。“他当时很气愤地跟我说，老板在他的胸口打了几拳，还不给工资。”刘美安慰他，“定错了不给工资就算了，不应该打。”

　　刘美比刘双云大13岁。刘双云刚出来时，赚的钱交给姐姐。当刘双云的钱攒到一万多时，刘美把它寄回家还了家里的欠账。

　　第一年出来，刘双云没有回家过春节。这几年，刘美不清楚刘双云是否有积蓄。但她很清楚弟弟赌性很大。

　　他赌博输钱，找姐姐借钱，从来都不是以赌博的名义，他也不喜欢欠赌债。今年5月，他曾从刘美这借过300元。

　　11月5日，他叫刘美给他买1000元的六合彩。“他说昨晚梦到表哥了，被一条蛇缠住，叫我买蛇。”刘美不想给他买，但又怕万一中了，所以给他买了500块。可是赌输了。至此，刘双云欠姐姐3200元。

　　刘双云寄放在朋友家旅行包里的存折显示，存折开通于2009年10月6日，存入2000元，最多时是2010年2月3日，余额有2091.42元。存折最后一笔交易终止于2010年7月14日，取500元，还剩63.96元。

　　谈过恋爱他花了很多钱在女朋友身上

　　刘双云今年26岁，在老家必须要成婚了。刘美曾多次和自己的父亲说，“他这么大年龄，要娶老婆了。”

　　刘美说作为姐姐，她又非常体谅弟弟的苦。她说父亲脾气不好，“弟弟没感受家庭的温暖。”

　　其实今年年初，刘双云谈了一次恋爱。是此次着火内衣厂里的一个惠来籍女工。“他花了很多钱在女朋友身上，女朋友对他也很好，他们厂的人说，你这么老实的人，这样的女人靠不住。”刘美说，刘跟她谈起过女友的事，还转述别人对此的评价：“老板娘表面说你们两个配一对，背地里对女方说，你嫁一个外地的，不如嫁一个本地的乞丐。”刘美曾劝刘双云，“要不就下决心订婚，要不还是分手吧，不可靠。”

　　今年端午节，刘双云和女友分手，双双离开了这个内衣厂。刘双云去了广州花都的二姐那里。“他二姐给他安排工作，装水龙头，100元一天，但是他说那里静悄悄的，跟山区一样，没多久又回来了。”

　　这一次辞工，刘双云本已打算回攸县老家，但又接到原工厂老板叫他去做工的电话。刘双云曾向姐姐抱怨过老板拖欠工资。

　　媒体报道说刘双云因老板克扣500元工钱而纵火。刘美连连摇头，“他有时赌博，一下输掉好几百，都不会说什么。”

　　刘英雄说，刘双云认的是一个理，“他太压抑了，挣的是血汗钱，不是问你抢、问你要，是你应该给的，为什么不给？”

　　[家乡回访]他的奋斗动力是还债、存钱娶媳妇

　　6日下午3时许，记者赶到刘双云家所在的山村。这是一个凹形的山冲，房屋傍山而建。房屋普遍建得堂皇大气，但以大门紧闭居多。一位路过的老者说，楼房大多是外出打工者趁过年回来修的，平时要不是老人居住，要不就是空无一人。

　　47岁的刘明霞是刘双云的邻居，她说，刘双云家里境况差，总共2亩多的田地，养不活一家5口人，早些年甚至吃不上饭。

　　刘明霞说，5日下午5时左右，她在刘家门口，看见一家人在抱头痛哭，问起原因，家人回答称“双云出大事了”。

　　记者来到刘家，见到刘家父母，拿出报道刘双云纵火案情的报纸，刘父起身靠近，“我不认识字”，随后又退了回去。刘母也凑了过来，眼睛盯住儿子的照片，没有说话。

　　事发至今，这对年过六旬的老人一直在等，但仍未接到广东打来的电话，“儿子害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年轻人，我想着都心痛。”刘父起身，丢掉烟头。

　　刘父说，常年在外的儿子，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即使在家也话不多，常闷在房里。今年春节，出门前，刘双云说，自己需多挣些钱，动力有二：一是尽快还清8000元欠债，“亲戚一直在催，拖久了不好意思”；二是已26岁，要存钱娶媳妇。

　　还有村民说，上世纪90年代，刘家揭不开锅，曾向银行贷款1万元维持生计。而这一笔2分利息的贷款，大部分是由在外打工的刘双云还上的。

　　刘双云纵火内衣厂之后，有人提议到广东看刘双云，刘父认为这不现实，“他犯的事大，去了也看不到。犯了国家的事，由国家法律说了算。”

　　刘母说，“开厂老板那么有钱，只欠我儿子500元，给他不就是了，这把火一烧，儿子不是白养了？”说完，刘母的表情十分痛苦。记者蒋文跃

　　“他有时赌博，一下输掉好几百，都不会说什么。”

　　——刘双云的姐姐刘美

　　——“儿子害了这么多人，还都是年轻人，我想着都心痛。”刘双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