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校长”杨建一的灿烂瞬间

1月16日,湖南省新化县上梅镇北渡中心小学校长杨建一因保护学生遇难,妻子康桂梅(左)悲痛不已.郭国权 图

　　核心提示

　　1月18日，教育部网站公布消息说，教育部决定追授湖南省新化县上梅镇北渡中心小学校长杨建一“全国优秀教师”荣誉称号，号召全国广大教师向杨建一学习。与此同时，新化教育局也已经启动程序，为杨建一申报烈士称号。

　　1月17日上午10时，湖南新化县上梅镇北渡中心小学。

　　绿色铁皮的校门虚掩，走进校园，四周低矮的围墙内，整个学校空无一人。校园篮球场上一摊发乌的血迹尤为刺眼——两天前，村民王志初闯入校园，将该校学生王振宇刺成重伤，随后又将追赶上来的校长杨建一刺死。

　　此刻，10余公里外的新化县殡仪馆内，人们哀思如潮、呜咽不断，成千新化民众自发前来参加杨建一这位“最美校长”的追掉会。

　　据悉，1月16日，即案发后的次日，在新化县公安局的全力侦办下，犯罪嫌疑人王志初被抓获。对刺伤王振宇、刺死杨建一的犯罪事实，王志初供认不讳。

　　杨建一的长子杨洪伟心里还留着对父亲的温暖回忆。杨建一的死给杨家的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这个家庭不再完整，“父亲曾说如果有机会去旅游，特别想去看海，因为他从没看过。现在父亲59岁了，再熬过一个学期就可以退休了，但却再也看不成海了。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带父亲去看海，为什么没有早点结婚生子，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本报首席记者 蒋格伟 新化报道

　　●“凶手都已经行凶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去追？”“没有为什么！我们校长心里只有学生！”

　　●自上个世纪70年代起，杨建一顶替父职当了一名教师，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消耗在了北渡中心小学。

　　●杨洪伟至今仍记得，由于要提前去学校开大门，父亲每天早上6点左右就起床了。教学楼上有点漏雨，父亲花了两天时间，一个人搭梯子一担瓦一担瓦往屋顶挑，一片瓦一片瓦地换。

　　●据新化县公安局官方信息称，凶手王志初有精神病史，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但令杨洪伟及其家人无法释怀的是，王志初及其家人至今没有对杨建一的死表示任何歉意。

　　猝不及防的凶杀案

　　1月15日下午2点，湖南新化县上梅镇北渡中心小学三年级学生王振宇，正和同学们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体育课。

　　当时，体育老师卿芳正带着女生在一端篮球架下做游戏。突然，卿芳看到一个20岁左右的男子，手持凶器，从学校院子西南角的围墙处翻了进来，径直冲向王振宇“掐住喉管，对着头部猛刺”。

　　卿芳大声惊呼，向校长杨建一求救。杨建一冲下楼时，行凶男子——王志初已经跑出学校。学校顿时哭喊声一片。有老师赶来，帮王振宇止血，拨打了120。

　　杨建一追出校门近200米后，在一片菜地上，赶上了王志初。王志初企图跳到菜地一侧的坡上逃跑，杨建一一把将他拖了下来。两人开始扭打，持续了将近10分钟。

　　这个过程被学校附近的居民罗松柏看到了，当时他正在家中做竹篾活，一开始以为是“大人在打小孩子”，当听到有人呼喊“救命”时，他丢了手中篾活小跑了过去。

　　当罗松柏跑到菜地时，发现校长杨建一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不能出声，血液已经浸盖耳边的手机，杨建一拳头紧握。

　　此刻，王志初早已径直操小道离开菜地百余米，朝自己家中的方向跑去……

　　《法制周报》记者在杨建一殉职的地方看到，菜地里的地面和一大片菜叶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周遭覆盖着大量鞭炮燃放后的残物。

　　宿怨？精神病？

　　案发后次日，在新化县公安局的全力侦办下，将犯罪嫌疑人王志初抓获。王志初对刺伤王振宇、刺死杨建一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王志初是上梅镇新田4组人，今年26岁。王志初的哥哥早已成家，他和年过6旬的父母一起生活。王志初小学三年级都没有上完，父亲王光四说他“脑子有病”。

　　1月15日上午10点，王志初起床了，这天家里杀年猪，平常睡到中午的王志初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起床后，王志初双手插袋佝偻着背在屋前屋后走了两圈，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了家。

　　王志初离开家的时候，他的族侄王振宇已经在北渡中心小学的课堂里了。王振宇的爷爷名叫王光球，与王光四是同族兄弟，且同住一个组。

　　一个家族的人在20多年前曾因为宅基地问题发生过一次激烈的矛盾，两家打了起来。王光四还因此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这个仇恨曾一度被坊间传言为王志初对王振宇行凶的动机，但现在两家人都不予认可，他们认为“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

　　“王光球和我发生矛盾时，他（王志初）还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王光四说，他从未在王志初面前提过这些陈年往事，王志初的家虽然与王振宇家相隔不到100米，他也没有看到两人在一起玩过，因为王志初脑子有问题，他一直不让王志初和小孩子在一起，怕伤害到他们。

　　在当地村民眼中，王志初“脑子有问题”已经不是一个秘密。“长这么大了也不见他出去做事，也做不了力气活儿，因为那里有问题。”邻居指了指脑袋说。

　　“19岁那年，他就查出患有精神病，一直靠药物维持。”王光四向记者透露，儿子王志初有长达7年的精神病史。

　　“要是不吃药的话，经常产生幻觉，老觉得有人要害他，最近一段时间病情严重些，说话老发脾气。”王光四从家里搜出诸如“安神片”、“维思通利培酮片”等药品来证明自己的说词。王光四称，“前不久儿子发病，还打了我。”

　　王志初被抓获后，据新化县公安局官方信息称，“王志初有精神病史，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他的心里只有学生”

　　“他如果自私一点，就不会一个人追出去那么远！这么凶残的歹徒，哪个不怕啊？”家住北渡中心小学附近的袁女士感叹。

　　“我看到网上有一些评论，说凶手都已经行凶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去追？为什么不去找工具？”北渡中心小学的姜老师看到这些评论悲愤地告诉记者，“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们校长来不及想这么多，他的心里只有学生！”

　　据悉，自上个世纪70年代起，杨建一就顶替父职当了一名教师。2006年，杨建一当上了北渡中心小学的校长，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消耗在这所学校里。

　　在众多接受记者采访的杨建一的亲属、同事眼中，杨建一是一个负责、无私、忘我的文弱书生，“他甚至从来不与人争吵。”

　　杨建一的长子杨洪伟对父亲追凶时表现出的巨大勇气并不惊讶。他说，农历十月十六是父亲的59周岁生日，自己从深圳回来给他庆祝，在家里办了一桌家宴，中午刚吃完饭他就去了学校，因为他放心不下学校和学生，他觉得自己不在那里的话，就没法安心。

　　“教学楼上有点漏雨，他花了两天时间，一个人搭梯子一担瓦一担瓦往屋顶挑，一片瓦一片瓦地换。”杨洪伟向记者回忆，2008年11月的一天，父亲在更换学校电线时，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软肋严重挫伤，动弹不得，医生建议他在家休息半个月，但他第二天就来到了学校，撑着手杖艰难爬楼梯为学生上课，坚持了一个多月。

　　“在北渡，除了正常转学的学生外，近几年几乎没有因贫失学的学生，巩固率达到100%。可杨建一自己却十分节俭，翻开他的衣柜，都是一些旧衣服，唯一一件上百元的裤子还是弟媳刘科球送的。”姜老师介绍。

　　1月17日上午，在新化县殡仪馆，各界人士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参加杨建一校长的追悼大会。已经毕业多年的27岁青年曾海辉特地请假来追悼会现场，为自己的恩师送行，“我们读书的时候，他还不是校长，却经常资助学生，为很多学生做担保，让孩子们先上课再交学费。”

　　“父亲再也看不成海了”

　　1月17日清晨，新化县殡仪馆。杨洪伟已经连续熬了三个日夜，中间只睡了一个小时。操着略带嘶哑的嗓音，杨洪伟向记者回忆起杨建一生前的点点滴滴。

　　“他在家就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在学校却又对学生非常和蔼。”杨洪伟描述他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双面人”，在家不苟言笑，老是一副很严肃的神情，而且只要他在家就老是要求他看书，看很多书，各种不同的书。而到了学校，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每个学生都很和蔼，即使学生犯了错误，他也不发火。

　　杨介绍，自己小学五六年级就在北渡中心小学上的，当时父亲教他数学，他的体会就更明显了，家里的父亲和课堂的父亲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为了享受课堂上父亲的和蔼，每次上数学课他都积极举手，要求回答问题，但父亲却老是故意不让他回答，老让其他同学回答，直到其他同学答不出来，才有他的份。

　　杨洪伟至今仍记着，由于要提前去学校开大门，他父亲每天早上6点左右就起床了，而父亲起床后总会将他也叫起，所以他的童年时代几乎没睡过懒觉。同时，由于父亲基本每天的时间都耗在了学校，也很少带他出去玩，当然父亲自己也很少出去旅游，父亲曾说他如果有机会去旅游特别想去看海，因为他从没看过。

　　“现在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杨洪伟说，现在他长大了，在深圳一家贸易公司工作，交了女朋友，准备在深圳买房安家。工作后，他曾多次邀请父亲来深圳玩玩，但父亲都说走不开，即使寒暑假，他也要看着学校。现在父亲59岁了，再熬过一个学期就可以退休了，但却再也看不成海了。

　　“他没看到我结婚生子，也许是他人生中的一大遗憾吧。”杨洪伟说，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能感受到父亲其实非常想看到自己成家，更想抱孙子。而这些父亲都看不到了，他心里有种深深的愧疚感。

　　令杨洪伟及其家人无法释怀的是，凶手王志初及其家人，至今没有对杨建一的死表示任何歉意。更让杨洪伟刺痛的是关于王志初的精神病说法，“就算他有精神病史，并不能证明杀我父亲时就有精神病，在办理丧事后，我会追问此事，为父亲的死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