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石光银带领村民们栽种的枝叶婆娑的林地里，我们禁不住回望1984年那个大漠风烟的黎明。
天色微亮，7个肩扛铁锹和树苗的男人面朝东方宣誓：“把这件事干成，这辈子就没有白活。死也要死在沙窝里，谁也不能退出！”
言罢，每人满满一碗白酒仰脖子喝下。蓝花花土碗往黄澄澄的沙子里一摔，开干。
可是，这些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一干就是29年。
以联户治沙的方式，石光银带领陕西定边海子梁乡的村民们，把25万亩沙地变成了绿洲。
直到现在，69岁的石光银还常常梦见治沙造林最初的日子。
清明节前后一个多月，全泡在沙窝里。饿了，掰块青稞面馍馍；困了，点把火烤烤沙子，裹个羊皮袄就地一躺—季节不等人呐，种树哪能分夜昼雨晴？累得站不直就喝一大口酒，腰杆挺起来又接着栽树。
狼窝沙树苗吐芽的1987年的初夏，是石光银的节日。这片原本寸草不生的5万8千亩沙地位于风口，此前一连两年，树苗头天栽下，第二天就刮走大半。石光银使尽土的洋的办法，到了第三年，成活率达到85%。
那场酒，石光银和同伴们喝了三天两夜，把方圆二十里所有小店的玉米酒都喝光了。红枣骝骡子驮着一肚子酒哗哗响、摇头晃脑哼着陕北小调的石光银回家，走了30里地，跨过林子四周的铁丝栏，探头顶开房门，把主人轻轻放到地上。
骡子是石光银的宝贝。树一种完就得种草，骑上骡子播撒草籽，十二三个人一天能完成300多亩地。两个夏天过去，眼看着高的树、矮的草就把一片光秃秃的沙窝子染绿了。
跟着石光银干，能成！短短几年间，加入治沙队伍的村民从7户增加到127户。但风凉话也不少。“二杆子”“石疯子”，叫啥的都有。
英雄们的治沙事业，几乎都是在质疑之声中起步。
亲戚来串门，对着殷玉珍夫妇大呼小叫：“你俩在沙里待久了，脑子有毛病吧？”
一起进沙漠的10户人家三四年间陆续搬走，只有白春兰和丈夫冒贤还留在那块叫“一棵树”的沙地，继续栽那些似乎永远活不了的树。
另一位造林英雄张生英的故事更为悲壮，在推进林场改革的历程中，不理解者甚至差点夺去他亲人的生命。
从内蒙古、陕西到宁夏，我们沿着毛乌素沙地一路南下。
大漠深处，英雄何方？
所谓英雄，就是那些心怀梦想、从不放弃的人。无论命运如何坎坷，无论社会是否认可，树还要栽下去，栽下去……这是沙窝中人的梦想，是他们的命。
2004年，石光银的骡子死了，埋在它走过千遍万遍的狼窝沙。
石光银一直记得老伙伴离开的那个春日。遍地野花中，他打开两瓶烧酒，倒在坟前。
酒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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