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小刚导演提了几个方向,都是针砭时弊的。比如以征婚节目《非诚勿扰》的形式弄个小品,讽刺为了金钱出卖爱情的人;借鉴《中国好声音》搞出个《中国好病人》,主题是医患关系。小刚导演提了好多类似想法,都很难往前推。”沈腾把冯小刚之前的春晚和冯小刚的春晚称为“体制内春晚”和“体制外春晚”。
沈腾连续上了三年春晚,人尽皆知“郝建(好贱)”,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2012年沈腾第一次上春晚,主演小品《今天的幸福》。他说那时候是故意瞄着能流传出去的词儿,并且提前录了彩铃,比如郝建的谐音“好贱”,没想到流传出去的是压场子时即兴冒出来的那一声“妈妈——”。
2013年《今天的幸福2》仍然故意瞄着流行词。彩排时沈腾灵光一现,琢磨出“打败你的不是天真,是无鞋”,然后把鞋扔了出去。这句话算是瞄准了,但整部小品反响一般。
2014年春晚,只有4个语言类节目,让冯小刚和赵本山“很上心”的是小品《扶不扶》——老人跌倒了,到底要不要扶?这个中国特有的悖论和现实,到底怎么能在万众瞩目的春晚上演出来?
《扶不扶》,确实“不好演”。
冯小刚出手了
2013年7月12日,冯小刚接受春晚邀请成为总导演时,沈腾也受邀当上了春晚四位策划之一,算是第一拨进入春晚组的。
会开了五六次,还没仔细聊到每个节目,只是泛泛地聊大方向。确定了的节目只有一个——开场短片“春晚是什么”。
10月初,沈腾签约的小马奔腾公司有部电视剧开机,沈腾是导演兼主演,去了剧组。那部电视剧以郝建为原型,讲述都市底层人的打拼,是个励志的成长故事。等沈腾回到春晚组,二审已经结束,策划的活结束了,沈腾开始以演员身份参与到春晚。
最初的小品是《今天的幸福3》:保洁员郝建在商品楼盘样板间发鞋套,他的一个哥们儿结婚,女方妈妈来看女婿,哥们好面子,把未来丈母娘带到郝建打工的样板间,说是自己的房子。沈腾假装是哥们的爸爸,还是个大款。“后来觉得这个故事比较绕,就改成我相亲,女方妈妈来看我,我直接装我爸,她妈还看上我了,她女儿也就是我对象还挺着急。她妈跟我说让你儿子回来吧,这事就定了!我还得出去换装……挺热闹,也容易出包袱,但是自己确实兴奋不起来。”沈腾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冯小刚出手了。他问沈腾,能不能做一个老太太跌倒谁也不敢扶的小品?当时沈腾的直觉是,这个主题说假了观众不买账,说太真了太闹心。“我就说回头跟‘开心麻花’的小伙伴们头脑风暴一下再说。”
针砭时弊一直是“开心麻花”的拿手好戏。
2003年建团的“开心麻花”推出“贺岁舞台剧”概念,“智慧盘点年度事件”、“精彩动人故事”、“幽默表演风格”三招杀手锏使剧团迅速蹿红,看开心麻花竟然成了北京白领的一种时尚。
沈腾是“开心麻花”的建团元老、导演、演员,还是小股东。“今天发生的新闻,我们第二天就会植入到剧情里,比如央视新楼失火,我们植入台词之前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能幸灾乐祸也不能充满恶意,有同情也有警醒。我们的观众和春晚完全不一样,我们锁定的观众是精英,关注时事的精英。如果一个精英出国一年,不接触国内网络,他很可能就看不懂我们的演出了。”沈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和春晚小品相比,‘开心麻花’的冷幽默更多,说话尺度比较大。”
“开心麻花”的戏基本由导演、编剧、演员一起头脑风暴做出来。沈腾告诉编剧想要什么故事,编剧写出一个本子,大家在这个本子的基础上集体创作。
沈腾把冯小刚的想法带回剧团,小伙伴们忙开了。2013年12月16日,距离春晚只剩下一个半月,导演大非打电话给沈腾,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沈腾当即拍板:“我看行!肯定有风险,但即使不上我们也要展示一下自己认为不错的东西。”
当天深夜,沈腾拨通春晚语言类节目导演汤浩的电话,说《今天的幸福3》要换一个节目,汤浩大吃一惊。耐心听完沈腾的话,汤浩说,21日三审你们就别参加了,抓紧排练参加1月6日的四审。
“反倒是领导说,不要动了”
《扶不扶》首次在导演组面前亮相,冯小刚当场评价:短小精悍,有四两拨千斤的意思,不错!审查之前,冯小刚指着沈腾说:稳哪!稳!“他心里没底,我 们还没和大领导见面,也没上大舞台和观众见面。我岁数比马丽、杜晓宇大几岁,我得压住阵脚。演完下来,小刚导演就特高兴——好,稳!”
“四审下来,部长、台长也都觉得好,这事就定下来了。”沈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精雕细刻开始了。最初的版本里,郝建扶老太太之前顾虑重重,把给儿子买的一身蝙蝠侠行头穿到身上,让老太太认不出来。
“小刚导演很喜欢,但我们自己演完觉得有点不太自然。后来我又装成劫匪去扶老太太,让她不敢讹诈我。”扮劫匪这个版本演完,冯小刚从导播室出来说了两点——第一,不敢切近景,大过年的孩子看了非吓坏不可;第二,车圈怎么没上次瓢得好了?不行!找不着上次那个我给你踹两脚!
冯小刚是真上心。对小品结尾,还曾给出“循环底”的建议——最后给郝建处理事故的警察骑着摩托上来,郝建倒在地上。意思是老太太无意中讹了郝建,郝建没办法只好讹警察。“我们试着演了几次,也有效果,但还是不在根儿上。根儿在哪呢?我和老太太产生误会,最终得解决这个误会。”沈腾说,其实每个版本效果都不错,但回头总是自己觉得不好,非改不可;反倒是领导说,不要动了,上次已经非常好了。
和冯小刚一样,赵本山对《扶不扶》也非常上心。
“这是《不差钱》之后春晚最好的作品。”《扶不扶》改成直播这个版本之后,春晚语言类节目导演赵本山评价说。
晚会小品中某句台词能否成为社会流行语,是赵本山眼里衡量作品影响力的指标。
“本山老师给我们排了两次,每次都直接走过来,说好在哪不好在哪,不遗余力地给我们做示范,告诉我们得往真里演。”沈腾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起初老太太的台词是:哎呀孩子你看你伤得也不轻,你看你把大妈撞的!听了这句话,观众会搞不清老太太是成心讹诈还是误会。赵本山出手调整成:哎呀,小伙子,你这脸上青一块的,紫一块的,你摔得也够呛啊。你是个好孩子,还知道把大妈扶起来。这要换了别人啊,撞完我早跑啦!
“观众一听就知道是误会了。只有赵老师这样重量级的大师才能把台词调整得这么准确。不仅情节清晰了,连老太太说话的特有语感都找到了。”沈腾说。
赵本山如此上心,还因为小马奔腾公司前董事长李明生前所托。“有一次我在候场,赵老师找我聊,他说,大狗(李明)跟我讲了好几次关于你的事情,让我帮你。大狗在世咱肯定这么办,人走了咱更得这么办。”提起这段,沈腾颇为伤感。
直播之前,赵本山叮嘱沈腾,表演不要夸张,要小,“现场观众看不到就算了,电视观众肯定能看到。舞台上演得大效果才好,但上了电视往往就很难看!”
上台之前沈腾叮嘱马丽和杜晓宇:咱们别被观众绑架,他们喊咱们千万别跟着喊。
“我们3个特别放松,就跟在‘开心麻花’的舞台上似的。直播的表现是历次彩排中效果最好的一次,没有任何失误。”沈腾说。
“北野武最初也是说相声的”
2月11日的春晚总结会上,很多领导都肯定了这个小品。一位副台长跟沈腾说,赶紧的,着手准备明年春晚吧!朋友也和沈腾开玩笑:你该设计一下暴红之后的生活了,出门戴个墨镜,带个保镖、助理什么的。
沈腾是黑龙江齐齐哈尔人。父亲曾在海军的一个演出队当演员,姐姐自幼学舞蹈、美声,大学考进解放军艺术学院,毕业留校当老师,还得过不少国际大奖。沈腾从小就喜欢“接话把儿”,特别享受把大家逗乐的感觉,“走哪基本上都是活宝”。临到高考,在姐姐安排下,从没专业学过表演的沈腾考上了军艺表演系,家里的想法是有个“铁饭碗”。
二年级上学期,沈腾和同学第二次下部队。他给战士排了个小品,讲的是两个新兵蛋子跑5公里越野,落到最后,用背包带互相拽着往前跑,边跑边说想家的话。这个小品又煽情又有喜剧效果,看得官兵又哭又笑。老师从前排回头跟沈腾说,回去我让你当表演课代表。当了课代表之后,沈腾交作业时总是不自觉地走喜剧路线。老师说,沈腾,你应该演正剧。所以在军艺期间,沈腾从没想到自己后来是个笑星。
2003年沈腾毕业,有同学拿来个剧本问他愿不愿意试试。“我边看剧本边笑,那是‘开心麻花’的第一部戏,《想吃麻花现给你拧》。演出时我还买了一 瓶小二锅头,在台上把盖儿拧开咕咚咕咚就干了。回头想想表演得有点笨拙,没想到导演还真把我看上了,其实我是在‘开心麻花’施展了喜剧的拳脚。”沈腾说。
2012年,哈文主导春晚。“她邀请我们演出,我们那时候特有理想,觉得‘开心麻花’这样的表演可能不适合春晚,让我们展现不纯粹的‘麻花’我们还不乐意。哈文来公司好几趟,特别诚恳,那我们就试试吧,于是就‘好贱’了。”沈腾说。
“我演过舞台剧,演过影视作品,我真的觉得小品是最难的。小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转折、高潮什么都得有,但你的包袱是需要铺垫的,三铺两铺就没时间了。”沈腾说,除了春晚,自己不会再在小品上耗费精力,“站在开心麻花的舞台上,一场一千人,天天演出演一辈子,观众数量还不如上一次春晚。暂时大家没烦 我,我继续演呗,啥时候大家烦了咱就知趣点,走人。”
眼下沈腾忙着飞来飞去参加各种游戏、访谈类电视节目。“电视剧、电影剧本也来了不少,我也在挑。首先得把‘开心麻花’的档期留出来,其次看人物性格是否合适。现在找我演的角色都是搞笑的,我有点犹豫。”
“开心麻花”也跟着火。剧团在招兵买马,导演大非(闫非)、大魔(彭大魔)开始筹拍电影,正在弄剧本。
沈腾爱看电影,宅在家看一整天片子也不觉得累。“汤姆·汉克斯就是从肥皂剧里的小角色起家。北野武起初是说相声的,后来演正剧。”说起自己比小品明星更加“高大上”的追求,他笑了:“一部电影,一部舞台剧,作品成为经典,角色成为经典……我想要的还挺多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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