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梳女14岁到新加坡打工 今与世长辞享年95岁

黄齐宽面带笑容在浇花。摄于2012年3月 资料图片

在世时，黄齐宽常到冰玉堂与姐妹们打牌九。南都记者 郑俊彬 摄

　　[小档案]

　　黄齐宽出生于1920年，顺德均安沙头人，14岁到新加坡打工，35岁梳起，70岁回乡养老。她与其他自梳女一样，盘髻不嫁，凭双手的勤劳支撑起一个家庭乃至族人的生活，仍无怨无悔。

　　2015年4月15日晚上与世长辞，享年95岁。

　　南都讯 记者卢凯阳 那个爱干净爱喝白咖啡、一生自梳的姑太黄齐宽走了。4月15日晚，黄齐宽悄然而逝。在众人的描述中，她没有病痛，十分安详。这倒是给她漂泊的前半生和恬淡的后半生收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尾。

　　95岁的黄齐宽，14岁就去到新加坡打工，一心只为家里的父母兄弟过上好日子，慢慢地耽误了青春年华，到后来干脆自梳终身不嫁。她是自梳女群体的一个缩影，她们奉献、隐忍、乐观、坚强。她们平凡，却用一生承载了一段历史。

　　去世前已行动不便

　　她走得很慢，平常人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要走半个多小时。但就是这段家到冰玉堂的路，“十二姑”不知往返多少次。

　　4月8日，这一天是观音诞。负责打理冰玉堂的阿珍正在张罗着这天的拜祭活动。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一天，姑太们除了拜祭观音，给去世的姐妹们烧炷香，还会一起吃顿斋饭，“就等于大家聚一聚”。

　　临近吃饭时间，阿珍发现冰玉堂的常客“十二姑”还没来。她给她的侄子打电话，对方说，“十二姑”行动不便，就不过来了。

　　每一年，冰玉堂有四次重要的聚会，观音诞是第一个。这么多年来，“十二姑”还是第一次缺席。姑太梁结源隐约感觉：“应该有点问题了”。

　　在大家的印象中，“十二姑”是冰玉堂的常客，每隔两三天都会过来串门聊天，早几年还和姐妹几个打天九消磨时光。

　　“她年纪大，行动不太方便，但还是会过来。”阿珍每天都要过来冰玉堂打理上香，她印象最深的是，“十二姑”每次都会推着一个轮椅慢慢踱过来，有时候还会将轮椅往前推开，自己走过去追上轮椅再走。

　　她走得很慢，平常人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要走半个多小时。但就是这段家到冰玉堂的路，“十二姑”不知往返多少次。

　　“行动不便”确实让老人家吃力。梁结源说，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听到家人说她在家中摔倒，而最后一次在十来天前，“听说撞到了头”。

　　从此之后，老人再没离开病床。阿珍说去探望过“十二姑”，“已经说不了话，但是呼吸均匀，没有老年人的喘息声”。

　　就这样，4月15日晚，“十二姑”走完了她漫长又充实的一生。

　　不愿意麻烦家人

　　平日里，“十二姑”都是独居，买菜做饭都是一个人。阿珍描述，她外出就推着那辆轮椅，买了东西就放在轮椅上，从来不用其他人帮忙。

　　虽然因为年岁大，犯下行动不便的毛病，但十二姑却不愿意太多麻烦家人。

　　87岁的梁结源说，前一段时间，她的家人给她找了一个保姆，但做了没几天就被她辞退了。

　　“我当时说她，那个工人很好才会介绍给你的，但是她就是不要。”梁结源理解，觉得年岁大了，不想再花钱麻烦别人。

　　平日里，“十二姑”都是独居，买菜做饭都是一个人。阿珍描述，她外出就推着那辆轮椅，买了东西就放在轮椅上，从来不用其他人帮忙。至于说做饭，对于在南洋打工做了半辈子桃姐的“十二姑”简直小菜一碟。

　　虽然返乡多年，但“十二姑”依然保存着部分在新加坡时的饮食习惯，比如她很爱喝白咖啡和汽水。梁结源说，她有个妹妹在新加坡嫁了个好人家，后人会不停给她寄那边的东西，她都会拿出来分享。

　　“她每次都会好热情地为你冲咖啡。”阿珍说，‘十二姑’外出都会带个口袋，口袋里一定会装着糖“见到小朋友她就会送一颗”。

　　村里的另外一个阿嫂告诉记者：“过年那时，她还特意叫住我，说‘阿嫂，过来卑个红包你’。”阿珍说，“十二姑”就是这样的，见到人都会给，只要系后辈。

　　将奉入冰玉堂供奉

　　冰玉堂内立着一块自梳女的集体牌位，每个人都将名字刻在上面，如果还在世的，就贴一张写着“长生位”的红纸，一旦过世就会撕下来。

　　“十二姑”的红纸早于去世前就被撕下来，“她自己叫人撕下来的”。

　　4月18日，“十二姑”出殡之日。这是她的肉体在人世间停留的最后一天。很多乡里都去到了家里送她最后一程。

　　作为自梳女，“十二姑”膝下无后，甚至在过往传统的观念中，她们都不被允许死在本村。然而，她的最后一程并不孤独。

　　阿珍那天也去了，“十二姑人好好的，我们都很敬重她。熟悉的人都过去了”。

　　斯人已逝，但冰玉堂依然存留着十二姑的印记，比如一张张冰玉堂的生活照。照片中，十二姑时而在做女红、时而在线面、时而在耍太极。在二楼的展厅内，还保留着她新加坡的护照和归国的身份证。

　　按照惯例，“三七”之后，冰玉堂内还会为十二姑做一场安位的仪式。

　　乡里人告诉记者，按照习俗，那天她的亲人会在家里点了一枝香把“她”领到冰玉堂内，然后烧香供奉。永远与冰玉堂在一起。

　　冰玉堂内立着一块自梳女的集体牌位，每个人都将名字刻在上面，如果还在世的，就贴一张写着“长生位”的红纸，一旦过世就会撕下来。

　　十二姑的红纸早于去世前就被撕下来，“她自己叫人撕下来的”。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正如“十二姑”一样，这个记载着自梳女传奇历史的建筑内，大家都早已看淡了生死。

　　生平

　　黄齐宽：终一生养家人

　　终年95岁的黄齐宽一生足够精彩：外出打工养家、放弃爱情甘愿自梳、回乡捐资筹建冰玉堂、晚年还能叶落归根拿到归国的身份证……

　　沙头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黄富文对“十二姑”的印象总结成三个词：奉献、自强和乐观。虽然不是同辈人，不曾经历过自梳女们当初漂洋过海打工，寄钱回家的艰辛，但是闻听这些故事，后辈人依然充满敬意。

　　14岁下南洋打工　那时每月赚3元新币

　　黄齐宽出生在均安沙头，家里共14姊妹，她排行12，故人称“十二姑”。因为家里经济困难，14岁那年，在大姐的朋友带路下，黄齐宽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同乡女孩踏上了去新加坡的路。

　　在新加坡，黄齐宽住在苦力房内，一个房间睡4个人，双层床，有床褥。后来被介绍到一家卖馄饨面的人家里工作。她负责带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包吃包住，只管孩子不用干其他家务，每月3元新币。她在这人家做了12年，都是照顾这孩子，孩子叫她“宽姐”。

　　28岁返乡建房　为还债花了近十年

　　28岁时，为了帮哥哥张罗建房子结婚，黄齐宽第一次回到顺德老家，当时，除了把自己多年存下来的1000元带回家外，她还特意向同为自梳女的姐妹们借了2000元。回新加坡后，黄齐宽花了近10年才还清了姐妹们的钱。说起这件事时，黄齐宽依然充满了骄傲。直到她50岁的时候，仍然会每个月寄60块人民币回家，一直持续了4年，才开始自己存点钱。

　　35岁自梳不嫁　曾拒绝过三段恋情

　　35岁，“十二姑”自觉人生近中年，不如挽发自梳。因为那个年代，人过三十也就多不再谈婚论嫁，于是她也息心断念。但其实，年轻的时候，“十二姑”曾拒绝过三段恋情。据她自己讲述，追求者中有一位当家庭教师的先生，对她尤其钟情，但因她一心顾着父母兄弟，更期盼能早日打完工回家，一直没有答应。

　　70岁返乡养老　恢复中国国籍

　　70岁时，“十二姑”叶落归根回到沙头。她家中所吃的和喝的全部由新加坡进口，虽然说回乡已经十几年，但她的南洋口味依然不改。

　　这期间最让她高兴的是恢复国籍。1月21日，经公安部批准，黄齐宽与其他12名自梳女恢复了中国国籍，再不用担心往来的奔波。以往，持境外护照的自梳女们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出境补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