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大分家树大分杈，这可能是个规律，三木石自然也不会跳出这个规律。我们三人分家了，那些日子心里很是凄凉。我曾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记得有个猴王被别的雄猴打败，它被猴群逐出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甚是凄惨。男人最看不得这个，我当时好可怜它，现在倒觉得我像这只猴。 那天我把车开上京石高速，过了卢沟桥收费站，猛踩油门漫无目的地往前开，我把车停在一个标有停车标志的凸形路边，目送着太阳一点点地坠进西山。收录机里播放着除了前奏哪句都不好听的歌曲。（平时我挺爱听这个歌星的，今天却觉得不如驴放屁）从前挡玻璃望出去，天空被夕阳染红，彩云有序地变幻着它的阵法演绎着天文的玄机，微风像个两头谗的小人，刚糊弄走太阳一会儿就会逢迎月亮。可别小看了小人的能量，他能让心中相恋的太阳月亮永远分离，偶尔有一次月食那也不过是恶语相交地争吵。 想起往日艰难但快乐的征程，记忆把我带回创业初期：想起那常常饿瘪的肚皮唯一能下咽的只有吐沫；想起在那飞沙走石的荒漠边陲；想起那下南疆智斗凶獒的岁月，正是苦难磨炼出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建设起事业的大厦。 现在流行一位高人说的话：注重过程不注重结果。我真留恋当初创业时的那些过程。就像动物性交，过程多么美妙谁管它结果！只有上帝才要结果！有位哲人说：性交如果是个痛苦的过程，那么世界早就不存在了。万物追求的是过程，上帝得到的是结果…… 我就这么瞎想着，直到黑暗把我、把世界整个压住。 分家的起因是因为大仙苑常才，鬼难拿非要把他扶为副总，说我和领袖能力有限已不适应当前的形势，让我们隐退。我和领袖急了，骂他是负心汉！能一块儿打天下不能一块儿坐天下！刚挣点儿钱就不知自己多大了…… 这个苑常才是个祸水，记得那次开经理例会，鬼难拿讲完话嘴还没闭上，大仙抢话道：李总，我对您有意见！ 这大仙语气之重之生硬令众人一惊。我想这苑常才今天吃了老虎心还是豹子胆了，是不是不想干了？可最近也没发现工作中有啥异常，我睁大了眼睛，想听听大仙到底有什么爆炸性的意见。 李总，我对您很有意见！您太不注意身体了！咱们三木石就您一个能拿得起来放得下的人，您身体要垮了咱们公司就完啦！您瞧您都嘬腮了！苑常才小眼睛里滚动着泪花， 嘿！把我牙酸得，这马屁拍出高水平了，鬼难拿哪是嘬腮呀，他比原来厚了有一寸的膘呢。我想鬼难拿还不至于浅薄得爱听奉承话。可我想错了。 有的人在困难面前在贫穷面前不会被打倒，他就像钢铁的筋骨一样；但在奉承面前、成功面前却能迷魂成一瘫烂泥，就像钢筋被泡在硫酸里一样。 苑常才平时总说：你们当总经理的还干什么呀？每天弄个女秘书躲屋里一暗摸，那才像个经理样！没别人时领袖对我说：让咱们躲屋里他好贪呀。 鬼难拿对苑常才越来越器重。 分家时气氛还算和谐，我们都不想把把脸撕破，说好了鬼难拿第一我第二领袖第三轮着挑店。第一轮，鬼难拿先挑了个大仙苑常才的店，我选三仙许路的店，领袖选七仙杨大山的店。第二轮，我先选四仙赵平的店，领袖选八仙高文东的店，鬼难拿选二仙杨妃梓店。第三轮，本应是领袖先选，可就剩两店了不够一轮，另外剩下的两个店规模最小，油水不大又是鬼难拿的亲戚，领袖和我就不想要，怕将来是个包袱。最后说定这两个店也归鬼难拿，他给我们每人补偿四十万。分家比创业要容易得多了。 从此三木石三分天下，各占山为王。我选许路和赵平自有我的道理，我承认能力不如鬼难拿，假如我要选了苑常才，就他那么滑我绝拿不住他，弄不好他把我卖了我还得帮他点完钱送银行往折子里存呢。许路平时就和我投缘，喜欢舞文弄墨又都不得志，都属于半瓶醋那个档次，虽然能力差一些，但互相谁也不嫌乎谁，和尚摸尼姑——都是秃。退一步说，将来万一干不下去了，退出商界相互搀扶着混进文坛，弄个老蚌生珠也不是不可能。选赵平是觉得他曾是兵团战友，有一定的思想基础…… 时间真快，一晃就是半年，一棵树分了三枝杈，咱们先说领袖，那天他忽然上我家，妞妞捏捏半天也没整出个屁来，我一猜他就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后来问我打官司咋打？我一细问才知道，他这半年来赔得连房租款都没了。 你家不是有存款吗？拿出来先用吧！我说。 他说：我让人给坑了。 怎么坑的？ 他讲了他这半年的遭遇：分家后我太大手大脚了，钱都不知怎么花的。一次来了个乡村干部模样的人叫胡占明，推销他们村生产的羊毛脚垫儿，卖了他几批货三扯两扯的就成了朋友。那次他非拉我上他们家去看看，我们开车过了平谷来到一座山下，亲眼所见我才相信，他们的日子真苦，孩子脸都是菜色，孩子要上学必须走十几里的山路。喝酒时他说：你是个大款又是个老共产党员，应该为我们贫穷的山区做点儿贡献。 我能做点儿什么？我问。 你要是投资给我们盖一所小学，那可是积德行善的事！全村人八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说心里话，我一来就想为他们做点儿事正找不着辙呢，我当时就拍板筹建一座学校。第二次来，校址也选定了，方案也定下了，准备建一所三层小楼，表面全用马赛克贴面，大玻璃钢窗，上课有暖气，下课有操场。小学和中学合在一起。我把五十万现金给了他们。 过了有两个月我开车又去了，想看看学校盖得咋样了，没想到刚在地上用白灰画了个印儿，说图纸刚设计完，马上就着手盖。我也没在意，被他们灌了一通酒又回来了。 一个月后我又去了还是没动静，我一问说是钱不够，全盖完损着损着也得一百多万，说我那钱还不够买材料的呢，既做好人就做到底，让我再拿个六七十万。这几个月我的买卖也不好净赔了，今年该交房租了，我可抓瞎了，帐上楞拿不出钱来。 前几天，我开车又奔了平谷，我想五十万既然没使我先拿回三十万交房租，等过两月我再给他。没想到他说钱全进果树苗了，因为建学校的款不够，这五十万闲着也是闲着，先挪用一下。把我气得，哎—— 领袖气得说不下去话。 行了别说了，我先帮你把房租交了。我对他说。 按下领袖不表，咱们再说说鬼难拿。 你不承认不行，鬼难拿就是有本事，这半年又做了几笔抄肥的买卖，苑常才张罗着在怀柔山区给他买了座别墅，连装修一共花了三百多万。那天请我和领袖看看新房。 好吗！绿树遮映，清泉环抱，虫鸣鸟啼，云纱缭绕，几座不高的山中露出十几幢欧式建筑，你仿佛到了瑞士一般。这里是保安站岗，警犬巡逻。保安穿的服装很特别，一色的酱黄制服像印度警察，他们上唇留着浓密的胡须，很是威严。只有他们一说话才能听出是本地农民。一个保安让我们登了记后才放行。 鬼难拿咧着那两条能钻过去狗的罗圈腿迎接我们，把我们领进豪华客厅，他一个电话把他的两个老婆叫下楼来。我们已经听说他和他那个元配夫人离了婚，这两个都是临时老婆合同制。 先进来的是个高个子，微黑偏瘦；后进来的个子矮一些，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低档货等外品，也不怎么会说话也不懂规矩，着三不着四地叼着烟喷着雾，站没站相走没走样瞎搭着话。就好象溜进两条母狗一样。我和领袖根本就不爱理她们，看着没趣她们一会儿就退出了屋。 领袖说：行啊！过起多妻制的生活了。 嗨——这算什么，咱的钱毕竟是自己挣的，不敢胡花。我旁边那家姓胡，上次闲聊过一次，管工程，一个工程人家给他送礼就七千万。你看人家，老婆有十几个，有个“黑桃皇后”，据说他在一次观看艳舞买下的，一年给她好几百万。我要是公款比他还会造！据说他每天还要奶妈喂奶呢，可会保养了。我告诉他古时候秦始皇最讲养身，每天用处女尿泡藻，这就张罗着要雇三二十个处女呢…… 从鬼难拿别墅出来，我感到特别的空虚，难道干一番事业的结果就是这些吗？！ 这些日子天总是阴霾霾的，到了雨季了。我的心情也像这天一样，我真想找个海边睡它几天逃避一下现实。 最近三个月财务告诉我都是亏损，现在汽车装饰不好做，干这行的人多买车的人少，如此下去该关张了。那天我吃完午饭正看报，一个人敲门，让他进来后一看，一个单位干部模样的人，粗声大气地说：我们单位进了十辆红旗车，打算装饰一下。 我一听心里这个高兴呀，正愁没活干呢。我赶紧给他沏茶、递烟：准备怎么装饰呀？ 地胶、防盗器、座套、贴膜就这几样，每车再配个皮把套，脚垫就不用了，买车时人家送了。他数叨着。 没问题！价格我给你们优惠。我说。 价格你别跟我谈，我来这的目地就是想跟你说说，你如果想接这批活，我拉你到我们单位跟我们头儿谈去。我们那单位你可不知道，老怀疑我们吃回扣，价格你们谈我不参与。我车就停外面呢。 我说：行，行，行！我随他就出了办公室。 他的车真不错，是一辆三菱越野车 ，一看这单位就够有钱的。他前排付座上放着一个大纸箱子，他说是贵重仪器怕颠，让我委屈一下坐后面，我也没多想就坐在了后排。车一直奔东开上了京通高速。 你这是往哪开呀？ 就在前面，快到了。他说。车开得飞快。 快到通县时他车突然停下了，这时路边上来三个人，上来就把我按住了，手铐子一戴眼镜一摘。我的眼前立刻模糊起来。一个人从我身上搜出手机。 想活就老实点儿！一个人瓮声瓮气地说。 不好，我被绑架了！他们是什么目的我还不知道，我心里有些慌。他们轮流坐在我的旁边，拿出一把刀威吓着我，不许我出声。车一直往前开，我由于没眼镜，也不知是往哪个方向开。吃饭时他们就下车买点儿吃的在车上吃，大小便就在路旁一蹲了事。起先他们给我吃的我不吃，酒也不喝，后来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有个人把我眼镜戴上，问我还认得他吗？我细看了他半天，确实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他说：你在小说里骂我是驴下的，还记得吗？ 噢，我想起来，马户辕，户辕防盗器厂总经理。我问道：难道你就这么点儿肚量，骂了你一句就绑架我？ 非也，我不过是想和你合作一把。我细看了你写的回忆录，我相信你写的全是真事，尤其是那篇《谢富的秘事》，我对那两棺材珠宝非常感兴趣。办厂子我赔了一百多万，我急需要钱！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你给我指点指点地方，事成之后咱们五人均分。如果我不采取这个办法你是不会与我合作的，所以委屈你一下，其实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到是塌实了一些。我想起来了，在这之前也曾有过几拨人找我，说是合作挖那批宝，都被我谢绝了。我想不吃东西会伤了身体，索性先吃饱了再说，总会有机会逃脱的。我说可以合作，但你必须摘了我的手铐，让我吃点儿饭。他把我的手铐摘了。 吃饱了我酣睡过去，迷迷糊糊我又犯起了爱做梦的毛病，一个白脸儿鬼一会儿变成女的一会儿变成男的，在我旁边百般的威胁、恐吓我，让我交出取宝的钥匙。车忽然停了，鬼跑了，我睁开眼一看，到了一个收费站，司机交完钱，一会儿车又启动了。我睡不着了便眯着眼，发现马户辕正在讲故事： 有一个名气很大的常胜将军，总统派他率大军去征服他们的敌国。出征前，这个将军和他的娇妻温存了最后一个晚上后，清早他恋恋不舍地在他的后花园散步，忽然从墙上翻过一个人来，面目狰狞，手里纂着刀冲到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将军怒道。 我就是这一带有名的杀人魔王。 将军一惊：谁派你来刺杀本官？ 少给我废话！你马上给我跪下我就饶你狗命，如若不肯别怪我刀不留情！ 本官岂可给你下跪！死又何惧！将军道。 杀人魔王一把抓住将军脖领，用刀就要刺。将军一抬手：且慢，既然杀我也要让我知道为何杀我？ 啥也不为，我平生就一好：专杀傲慢不可一世之人，但只要肯给我下跪我就饶他。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跪还是不跪？ 将军说：慢！ 他想如果我今天死了，轻如鸿毛，明天三军失去主帅必然军心动摇，这次讨伐就很难取胜。他面前立刻出现了他的兵士被杀得尸横遍野的场面。他一颤栗，不成！我不能死，为了我的士兵我不能这么无价值地死。将军跪了下去。 杀人魔王果然说话算话，他把刀一收翻墙走了。 马户辕顿了顿：这故事说明一个什么道理呢：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有时侯却不能奈何一个小人。咱们的公司为什么垮了？就是小人捣的鬼…… 看来这姓马的也有一肚子的难言之苦。只是他讲的这个故事我怎么觉得那么熟呀，我猛然想起来了，这是我以前写的一篇小说《为谁下跪》。这小说投了几家杂志社都被退稿并未发表过，他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 我记得我曾给编辑部打过一次电话，问此稿为什么不能用，一个中年女子很尖刻地说，你这是躲在地下室生编出来的吧？荒诞、经不住推敲！你应该看看《写作入门》，我们这是杂志社，是纯文学杂志，不是一般的小报。 她说纯文学杂志的那种骄傲的口气很特别，就像梦会达到了高潮。看来只有马户辕这样的人到了这种地步才会理解我小说中的哲理。此刻我倒觉得马户辕有点儿可亲。 四天后我们来到北大荒，怎么还是老样子呀，可以说没有什么变化。我们没进连队，远看过去连队还是那些老房，奶头山还是孤零零带着天韵坐落在这片肥沃荒芜的土地上。我们找到藏宝的地方，数年前挖的大坑还在，里面只是刮进一些树叶、烂草。马户辕他们几个人把前座的纸箱抬下，原来是一台探测仪。我们很快就在一片橡树林旁测到了这两棺材珠宝，显示屏上映出棺材的形状。他们从车上拿下锹、镐就挖起来。一边挖我还一边想，当初要有这么个探测器，宝早挖出来献给国家了，也该国家没福得这些财，让这几个歹人得了。我想等分到我那一份儿，我就全家迁到瑞士去，买个别墅写点儿小说了此后半生。正想着忽觉一镐横着就砸到了我的头上…… 等醒来才发现我躺在一条河沟的烂泥里，冰凉的河水浸着我的下半身，朦胧的晨光使周围模糊不清的杂草石块更加凄冷，我想爬上岸去，但我的下身如同铁锭毫无知觉。我第一个想到就是鬼难拿和领袖，我使劲儿地喊道：鬼难拿——，领袖——。 “醒醒，醒醒，喊什么你？” 我一睁开眼，鬼难拿和领袖坐在我对面的床上正乐呢。原来是个梦。我们三人到天津参观一个汽车精品、工具展销会，参观完挺累又喝了些酒，昨天就住在了天津。没想到做了这么一个梦，我把梦给他们一讲，他们直笑。 往回走的路上鬼难拿说：“你做的梦倒给我提了个醒儿，咱们真该做点儿善事了。咱们钱也没少挣，以前也没少做坑人的事情，给教育界投点儿资也算是对社会的一种补偿吧。” 领袖说：“人生这一辈子要光想着自己也没意思，那你老觉着亏；想着点儿别人心里还充实些。咱们每年拿出几十万帮帮孩子们……” …… 我们刚到公司林小丽就敲门进来，说幼儿园沈院长来要房租呢，这两天来三四趟了。鬼难拿说快叫她进来。幼儿园就在我们总店后面，我们租了她们几间房子当库房。 “沈院长，您好，您好！”我们赶紧站起来寒暄。 “真不好意思，要不不催你们，昨天开工资实在是没钱了，等米下锅呢。”沈院长一看就是个善良的老太太，属于那种特实在的人。她一个劲儿说她怪不好意思的。 “房子到期我们该交。我们去天津参加了个展销会，耽误了两天，真对不起。”鬼难拿说道。让她坐下后领袖又给她倒了杯水。 “现在开销太大，又不能多收孩子钱，每月开支都困难。”老太太有嘴没心地唠叨着。 我忽然灵机一动，刚才还说要捐助教育界呢，这不现成的机会吗。我朝鬼难拿使了个眼色又暗示道：“我们李总总想为教育界为孩子投点儿资，刚才还念叨呢。” 鬼难拿立刻就明白过来：“过两天我们给你们幼儿园投一笔钱，也算是我们对党对社会的一点儿回报。” “那可太好了！我说我这几天左眼老跳呢，这是跳福呢！”沈院长笑迷了眼，“社会上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太少。” 这时林小丽把房租钱送来了，沈院长千恩万谢地拿着走了。就剩我们三人了我问鬼难拿想给沈院长投多少钱 ？他说怎么也得十万八万的，太少了不象样。领袖觉得投钱不好，阿姨们每人分个三千五千的就完了，帮她们建个电脑室多好。我和鬼难拿都同意。 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沈院长就来了，说是请我们过去参观参观、座谈座谈，帮助指导一下幼儿园的工作。我心想这哪是让我们参观呀，昨天一说她可能就认真了，这是怕我们反悔不给钱了。其实我们这些人说话是算数的。老太太这么认真，我们只好随她走。 转过我们的门市又走了有二十米就到了幼儿园，院里真干净，一座红砖的小楼，楼前是转椅秋千压板之类的游艺设施。沈院长带我们走了一遭来到她的办公室，又倒水又剥水果，满嘴的拜年话。鬼难拿说您甭客气尽管放心，这个资我们投定了，帮你们建个电脑室。 这时她们的主任、阿姨来了好几个，唧唧喳喳地感谢我们。沈院长又把我们领进一个孩子班，说叔叔给你们建电脑室来了，让孩子们拍巴掌感谢我们。我明白沈院长的目地，这是惟恐怕我们说话不算数，给我们带嚼子呢。最后请鬼难拿讲话。 鬼难拿本来没有准备，猛一让他讲他便有些瞢，别看对职工讲话头头是道，对孩子他还真不知说什么：“小朋友们，你们好呀！”孩子们一阵笑，可能看鬼难拿长得像动画片里的葫芦头兄弟。他们班的阿姨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挺斯文，忽然来了好几个大男人就有些不好意思，见孩子笑得鬼难拿脸有些红便赶紧制止：“都不许出声！你，丁一！”她指着一个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男孩。 前面的讲桌上放着一只绒毛做的小白兔和一只绿色的小乌龟，非常逼真。看来小阿姨刚才正给孩子们讲龟兔赛跑的寓言。鬼难拿有些窘地拿起兔子：“这小兔子做得跟真兔子一模一样。”孩子们又是一阵笑。 “你们是喜欢小白兔还是喜欢小乌龟呀？” “小乌龟！”孩子们齐声答到。这时孩子们不笑了。 “为什么呀？” “小乌龟跑得快！”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到。 鬼难拿一诧异：“不对，是小白兔跑得快！” 孩子们楞了，看看鬼难拿又看看他们的阿姨。那个叫丁一的说：“小白兔爱睡觉，它老骄傲。” “不对！孩子们，兔子是一种很机警很谨慎的动物，不爱睡觉，乌龟才爱睡觉。” 我心里直笑，这个鬼难拿什么事都爱较真儿。一群孩子，他们说乌龟跑得快你就随着他们呗，你就说比马跑得还快！跟孩子叫什么劲，你无聊不无聊？回到办公室鬼难拿还他妈生气呢：“这个资不投了！这哪是教育呀？这是把好孩子往傻里教，都成二傻子了！瞪着眼睛说胡话！楞告诉乌龟比兔子跑得快。明天给他们每班买一只兔子一只乌龟，让它们比赛，哪个乌龟要赛过兔子我把它生吞下去！” 刚过了几分钟沈院长就跑来了，来了就道欠：“孩子把老总气着了吧？孩子们不懂事不会说话，您宰相肚子能撑船，别跟他们见识。” “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呀，我是说你们教的！” 我给沈院长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在一旁：“您先回去，这事容我们再商量一下。”我知道鬼难拿的脾气，他要说不投，你越磨越崴。 后来这个资也没投。沈院长给我打电话说：“你们这不是拿我们开涮吗？挺大人说话还不如个孩子，又不是我们主动找你们要钱的。这叫啥事呀！” 领袖说：“咱们话都放出去了，不投人家会怎么看咱们呀？” “不投！她爱怎么看就怎么看！”鬼难拿说。 鬼难拿就是这么个人。用二仙杨妃梓的话说：理解了你就觉得他还算深刻，不理解你就觉得他很无聊。 “也是，”领袖对我说，“现在教育也真烦人，我侄子东借西凑上了个贵族小学。他们家没车那天我弟非让我送一趟，说别的孩子全是车送，怕他们家孩子受不了。送就送吧，可气的是我那弟妹还嫌我车不高级，说挣那么多钱怎么不买辆好车。把我气的！为送你们家孩子我还得买辆大奔。操！什么事呀！后来我没拉他们两口子光拉着我侄子。 到学校非让家长填张表，主要问问有什么特长，将来想让孩子干什么。我那侄子有点儿憨，就会撒尿活泥球狗屁特长也没有。我歪头一看别人填的，不是会弹钢琴就是会画画，我那天也是有点儿气，也是有点儿开玩笑，就给他填了个将来当农民。我以为瞎填张表，谁看你写啥呀就没当回事。晚上一回去可就惹喽子了，我弟弟电话里就急了，说学校说了就咱家家长没进取心，说想当农民就不用上这么好的学校！人家都望子成龙，你们可倒好！我弟弟还说这怎么也是你亲侄子，全校就咱们一个想当农民的。杂七杂八这通儿不满。” 我听着忍不住地笑：“那后来怎么办了？” 领袖：“怎么办？我说将来十几亿的人都是歌唱家、数学家钢琴家的，就你儿子一人是农民多好呀！全国的土地都是你儿子的，那就仅次于国家主席！说得我弟弟和他媳妇电话里就骂上人啦，电话也摔了！” 我说：“该摔！你是拿尿盆煮饭——净给人家添恶心。哪有让自己侄子当农民的？你应该填上将来当总统。” 领袖：“都当总统谁他妈种地呀？还不把总统饿得翻白眼儿。” 龚仁写于三木石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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