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图片说明：死者家属泪洒法庭，凶手却在发笑 |
本报珠海今天消息 记者林丹摄影报道：今天早上，李克尧的心仍在滴血！ 快两年了，那血浆飞溅的场面时时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妻子就躺在血泊中。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清冷的小雨。而此后三份各有各说的精神病鉴定，差点就让那残忍的凶手逍遥法外。 昨天法庭终于给了他无辜惨死的妻子一个说法儿：判处凶手张林发死刑。他对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结果表示满意。 案情回放珠海“６·１２凶案” ２０００年６月１２日上午８时３０分左右，张林发经过清洁工彭梅香的身边，上了三楼，然后沿着三楼走廊往珠海华晶微电子有限公司的办公室走，这时，他与公司总经理李克尧的妻子李淑英擦身而过，李淑英正准备去发货，再过３个多月就要退休了。张林发突然转回身，跟着李淑英走到楼梯口的阳台，从后面抱住李淑英的腰，横过来从阳台抛了出去，随后，他也爬上栏杆，跳下楼。 正在办公室的李克尧闻讯奔到妻子身边时，李淑英已当场气绝。张林发却没有死，他只是双下肢粉碎性骨折。他昂着脖子，瞪着抱着妻子的尸体失声痛哭的李克尧说：“这就是后果。” 清洁工彭香梅是目击证人，她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我亲眼看见张林发把李淑英扔下楼，当时是白天，光线充足，我看得很清楚，我当时还有两级楼梯就上到三楼，离张林发扔李淑英的地点约有４米远，张坤华（华晶公司员工）跟在我身后，他在楼梯转步台那里看到张林发把李淑英扔到楼下。” 张林发是珠海华晶微电子有限公司在华东地区的销售员，２０００年５月，已经３年没回公司的张林发回到珠海，与公司结账和报销差旅费。公司总经理李克尧发现张林发报销的差旅费单据有作假行为，货款回笼也超过公司限定的时间，按规定应在他的销售提成中扣掉利息。张林发对公安局的供述：“我怕销售提成拿不成，公司给客户的提成我也私吞了三四万，还给无锡一家公司开过增值税发票，我想这也可能是违法的，现在公司查我，事情暴露我会被判刑，我整天提心吊胆，也恨公司和李克尧查我的事。１２日早上去公司上班，没有见到李克尧的红色小轿车，我想肯定是开增值税发票和吞销售回扣的事被发现了，现在李克尧回无锡总公司揭发我的事了，我会被判死刑的。当时，我万念俱灰，心想不如死了算了。当见到李淑英时，我想，反正我要死了，不如找个人陪我死。”张林发向公安人员承认：“因为我想报复公司和李克尧，刚好又碰到他的老婆李淑英，我就选择她和我一起死。” 公司财务肖宏证明，张林发确曾对李克尧说：“你是不是怀疑我的经济问题，你不能这样待我，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争议焦点三份鉴定，三个结论 珠海市人民检察院于２００１年２月１９日向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但审理此案历时一年多，法院三次公开开庭审理。控辩双方争议的焦点集中在张林发作案时的刑事责任能力。 ２０００年１０月，广东省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技术鉴定组受珠海市公安局的委托对张林发做出了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意识清醒，注意力尚集中，动作无怪异，情感适切，思维有条理，言语流畅，表达稍罗嗦，对自己的行为表示后悔，说明没有精神病。他的恐惧、焦虑等心理反应比正常稍显过分，但与作案并无直接关系，这些心因反应不能成为危害行为的理由。他的作案行为也有一定的现实动机———报复李克尧，作案前后，意识清楚，无辨认能力与控制能力的障碍，也无精神病性症状的支配，对自己的作案行为应具全部责任能力。 公诉人向法庭出具了这份司法鉴定报告。但珠海中院认为，广东省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是由广东省公安厅、广东省人民检察院、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广东省司法厅及卫生厅联合于１９９０年成立，而１９９７年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精神病的鉴定由省人民政府指定的医院进行。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不是省政府指定医院。故珠海中院认为鉴定主体不合法，鉴定结果应属无效。并委托深圳市康宁医院和深圳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组进行司法鉴定。结果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张林发符合“偏执性精神障碍”的诊断标准，他在作案前和作案时处在“急性妄想状态”，丧失了对自身行为和现实的辨认及控制能力，其作案行为应无刑事责任能力。 由于公诉人和李克尧都不能接受深圳市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的意见，珠海市中院再委托佛山市第三人民医院和佛山市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组进行鉴定，出了第三种说法：张林发作案时无意识障碍，辨认能力正常，但自我控制能力减弱，诊断为急性应激性精神病。他的思维障碍是“超价观念”而非妄想，是在强烈的恐惧、焦虑情绪支配下产生的扩大性自杀行为，应负部分刑事责任能力。 令行外人纳闷的是，假如撇开鉴定主体资格问题，都由专家对同一人作出的精神鉴定怎么大相径庭？ 庭审直击庭辩充满火药味 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庭昨天宣判此案：经合议庭评议及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采纳佛山市第三人民医院的鉴定结论，但认为，张林发作案时虽为部分刑事责任能力人，然其犯罪手段残忍，后果严重，影响恶劣，不予从轻处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当法官问张林发有何意见，是否要上诉时，他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地说：“你问我有什么意见？你问问我老婆、孩子，他们有什么意见。对我本人来讲，生死不很重要。”他转向李克尧，“但李总，这是事实吗？（哭）我要上诉，要求对我进行测谎仪检查。”张林发的辩护律师怒气冲冲，对记者说：“法院判决不公，我如果不能救下张林发，就不再干律师了。” 其实，在去年１１月１９日对佛山市第三人民医院的鉴定质证时，庭上火药味就很浓。李克尧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张林发有精神病的结论，公诉人、原告和被告的律师都对该鉴定不满，两个律师咄咄逼人地质询，原告律师更指出鉴定结论无法自圆其说，并认为，张林发是杀人后自杀，而不是什么扩大性自杀行为，这惹恼了代表佛山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组出庭的两位鉴定人，当庭火冒三丈。张林发当时舒服地闭目养神，当双方激烈质证时，他很注意听。说到激动处，李克尧泪洒法庭，旁听席一片抽泣，张林发却一直在微笑。 记者手记 诊断凭经验判案靠事实刑庭法官谈精神病司法鉴定 近些年，越来越多的精神病鉴定出现在刑事法庭上。记者两次旁听了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主持的、对疑凶精神病鉴定质证。鉴定人出庭接受公诉人、法官、原、被告及其律师的质询，这在国内的法庭并不多见，一般来说，鉴定人员不出庭，法院根据鉴定报告判决。 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刑庭法官陈晓军说：“我们力求公开、透明，才说服专家们出庭接受质证。将来控、辩双方自己也可以请专家出庭质询，这是方向。” 无论是受害人家属还是社会舆论，几乎都难以接受“凶手是精神病”，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托词，以逃避法律制裁。 法官陈晓军说：“我们做精神病司法鉴定所要解决的是被告人在行为时的行为能力，包括他当时的辨认力和控制力，在行为前或行为后有精神病都不重要。”但事实上，正像所有的疾病一样，不同的医院可能得出不同的诊断结论。珠海司法界一位资深人士认为，对精神病的诊断很大程度取决于经验，不同的医生诊断结果不同是正常的。 陈晓军说：“精神病司法鉴定的效力问题是个难点，不仅在中国如此，全世界都一样，科学的鉴定不是行政级别，没有上下级之分，没有效力等级之分，只有哪个更接近真实，更科学。我们不可能无休止地鉴定下去，我们只能在质证的基础上进行判断，采纳最接近真实的那份鉴定，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力和职责。” 陈晓军认为，法院的判决不可能迁就任何一方，也不受舆论影响，法院只能是根据法律事实，依法判决。 本报记者林丹 小资料：相关技术名词 超价观念——由某种情绪加强了的、在意识中占主导地位的观念，一般以事实为基础，做出了超过寻常的评价。（摘自佛山市精神疾病司法鉴定组的报告）扩大性自杀行为———指当抑郁情绪严重时，对自己和家属的命运感到绝望，自己既已无法超脱，为了不让自己所爱的人在苦海中煎熬，出于怜悯动机而把配偶、子女，尤其是自认为最幼弱者、最受怜悯者、最亲爱者杀死，以同登彼岸。（摘自中华医学会精神病分会会长郑瞻培编著《精神病司法鉴定和案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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