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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梦鸽:一位特殊母亲的特殊反击


8月28日,李某某等人涉嫌强奸案在北京海淀法院开庭,梦鸽现身法庭外。

新闻背景:


8月30日上午,梦鸽现身北京当代商场七层,接受搜狐记者专访。她身穿花红衬衫,手拎装满材料的黑色布袋。此前被媒体曝光的名牌手包并未带在身边。


她摘下在媒体镜头中必带的墨镜,说:“这是我半年来第一次直面媒体。”


在此后三个多小时的对话中,她数度哽咽。她反复强调:请仅仅把她当做一位母亲。


自从她的儿子李天一涉嫌轮奸事件被曝光后,李家成为舆论风暴中心。 梦鸽回忆,这半年来,她从未轻松,在心理煎熬之外,还要一个人处理现实事宜:仅李天一的律师,半年内就换了两位。庭审日,她一直快步躲闪媒体的镜头,用墨镜隔绝着外界的审视。 [详细][慈母多败儿:梦鸽“送”李天一上被告席]



“闪光的”儿子

  8月28日,庭审第一日。8个小时庭审结束后,梦鸽赶赴总政歌舞团60周年纪念演出——她摘下墨镜,从李天一的母亲身份回归到她的职业形象。本来安静的观众席,在她出现后掌声如雷。她身穿一袭白纱裙,演唱了一首《祖国永远祝福你》。

  梦鸽事后对这些掌声的解读,带着艺术家的感性。她对搜狐记者说:“我站出去,就是一个母亲的形象,大家看着一个母亲走出来了。”

  她不自觉地过滤了一个信息,如果“母亲”前面加上“李天一”,她收获的绝不仅仅只是掌声。

  8月29日,庭审第二日。她出现在海淀法院的南门时,很多人在大声地喊她的名字,一名红衣女子大叫“梦鸽”,骂她“婊子”。

  而梦鸽解读这些呼声也“都是友好的”。她选择性的过滤了辱骂,她说她没听见,也不在乎,她说做不到让所有的人都喜欢自己。

  她眼中的世界,就像被鼻梁上的墨镜选择过一样:最大程度保留她想要的,摒弃她不喜欢的。

  庭审结束后,海淀法院介绍,法庭辩论阶段,4名被告人的辩护人作罪轻辩护,3名被告人或其法定代理人当庭道歉。

  这个介绍显然对李天一不利,只有他一人,辩护律师做的是无罪辩护。此外在法庭上,为四个同案犯中的魏氏两兄弟辩护的律师李在珂,在庭上确认强奸,这对坚持不承认强奸的李天一很不利。梦鸽告诉搜狐记者,李在珂是案发后最早接触梦鸽的律师之一,曾一度想为李天一做辩护律师。

  在梦鸽眼里,罪和错是两回事:“4个孩子都认错,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强奸,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而道歉。”她一直坚持为李天一做无罪辩护。

  罪,强调的是被惩罚;而错,则意味着可以被原谅。法律的尺度和情感的界限并不相同,但在梦鸽这里,其实并没分别。她要救儿子,以母亲的名义。

  庭审时,李天一坐在前排,她坐在后排。她竭尽全力地维护李天一。在其中一名被告人说出对李天一不利证词时,梦鸽马上站起来,声称证词不属实,认为有人误导教唆。

  据法庭旁听人士反馈,李天一庭上的表现温和有礼,显示出受过良好教育。庭审结束后,母子两人有两分钟的交流时间。李天一抱住她说:“对不起,妈妈。等我回家的时候,我一定重新开始,重新整合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梦鸽用欣慰地语气说:“我的儿子很懂事,很淡定。”她告诉搜狐记者,在她的眼中,儿子永远是闪光的,无论是在歌友会上,还是审判台上。

她选择性的过滤了辱骂,她说她没听见,也不在乎。图片来源:中国青年网

“偶然的”错误

  李天一涉案,在梦鸽眼里,是一场偶然事件。

  2月16日,大年初七。

  这是李家三口在海南三亚度春假的第六天。他们三人去拜了南海观音,李天一还求了一个"学业有成"的签。在这几天里,儿子哄得梦鸽很开心:“妈妈去哪,我就去哪”。

  梦鸽眼中的李天一,连青春期特有的逆反都没有,“我任何时候跟他打电话,他都接;发短信,他都及时看,告诉妈妈放心。他说,妈妈我怎么就不烦你,在一起玩可愿意妈妈陪着了” 。

  然而,在海南,梦鸽接到儿子从机场打来的电话,称有朋友聚会,要回北京,“妈妈我先走了,你们在海南再玩两天,对不起”。

  梦鸽并不愿意。儿子哄着她,“我陪你们好几天,我觉得你们应该高兴了,我先回去,晚上跟朋友聚会一下就回家了,你们放心”。

  梦鸽想买机票一起走,却发现儿子的航班已经无票。“命运就是这样”,她精致的妆容上浮出懊恼,“我没法回家,追赶不上,没想到一瞬间,他就掉进了陷阱”。

  显然,李天一和小伙伴们有一个他们父母并不熟悉的世界。17日晚,李天一等人出现在五道口那家酒吧。在躁动的音乐和酒精刺激下,许多人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这次李天一闯的祸,已不是叫几声“妈妈”就能含混过去。身在三亚的李双江夫妇很快被裹挟其中。梦鸽告诉搜狐记者,18日起,他们收到了多条短信,对方自称是受害人杨某某的男朋友,威胁“不私了就报案,找媒体”。

  梦鸽向儿子求证,得到否定的答复。李天一说得轻描淡写,“只是玩玩而已,给了钱”。

  她选择相信了儿子。尽管在媒体报道和网友印象中,李天一是一位住豪宅、炫名车、肆意打人的纨绔子弟,但在母亲梦鸽眼中,儿子是个“忠厚仗义的纯净孩子”,不会撒谎,对待女孩子很呵护,眼光也很好。那次电话中,哪怕是听闻嫖娼,梦鸽也没表示出强烈憎恶。她嘱咐儿子“以后你要注意,这种环境不去,不要上当,也不要喝酒”。

  18日晚,梦鸽夫妇回到北京。梦鸽告诉搜狐记者,女孩杨某某和酒吧经理曾约她在艺海洗浴中心见面,不过她并没有去,“听说他们在那开房等了一晚”。

  梦鸽以为事情会就此平息。

  20日晚,她接到警方通知,刚从机场接完朋友的李天一被刑事拘留。

  “他们等了三天才报案,整整三天!”,她反复对搜狐记者强调着,并猜测称,在这三天,杨某某和酒吧经理进行了“合谋”。

  事发半年来,梦鸽学习了不少法律知识。她认为警方当时的刑拘太草率,“杨某某提出报案后,警方应该初查,彻查,再立案侦查,但显然,当时警方并没有仔细去看那些监控录像证据”。

李天一涉案,在梦鸽眼里,是一场偶然事件。图片来源:华声在线

“不需要别人来论断”

  在侦查期间,梦鸽从一位艺人,变成长期和警方、受害人还有律师打交道的人,甚至成为“访民”。

  李天一在看守所度过的38个小时,梦鸽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告诉搜狐记者,她认为警方错抓了人:“孩子连着两天两夜没有休息,疲劳过度,神志不清”,太困时耷拉着头,对方就会呵斥“睡什么睡,抬起头来”。

  不过,看守所的数十个小时,并非这对母子最难熬的时光。更猛烈的风波随即而来,22日,李天一涉嫌强奸被刑拘的消息在微博中流出,很快引爆网络。 她没有另一个母亲唐慧幸运,唐慧女儿的受害者身份和唐自身的底层特性,使她天然赢得舆论的同情和支持。而梦鸽恰恰相反。

  这是继2011年驾驶宝马改装车,在西山华府小区门口打人后,这位“红色星二代”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梦鸽没有理会网上那些咒骂的语句,“我不在乎”,她眉毛微挑,露出庭审期间被媒体抓拍最多的冷峻表情,“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好与不好,不需要别人来论断”。

  她开始接触律师。被她在法庭上愤怒指责的律师李在珂,是她在案件侦查期间接触的对象。当时李在珂建议梦鸽报案,告酒吧经理敲诈勒索,建议她用“案中案”翻案。

  多名刑辩律师表示,李在珂的翻案建议,在警方侦查阶段,是较为专业的建议。如果在侦查阶段,李天一涉嫌轮奸的证据不足,案件不会移交检察院和法院,李天一也不会成为罪犯。一旦进入检察院、法院,案件再翻案就很难。

  而那时的梦鸽,处于焦虑和不安之中,她未采纳李在珂的建议。她一度沉浸于悲哀和悔恨中。面对媒体追访,她选择了沉默。

  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在网民心中,李天一早已被宣判。梦鸽开始反击,今年7月,她聘请律师兰和,担任家庭法律顾问、新闻发言人,并通过其向外界发声。兰和早年是报社记者,熟悉媒体规律。

  梦鸽开始接触媒体,举报酒吧经理张光耀等人涉嫌组织卖淫和敲诈勒索,这是这位明星母亲反击的第一招。

  然而,3月向警方提交材料后,她迟迟没有等到立案消息。8月6日,她出现在北京市东城区的公安部信访办门口。

  网友对此举褒贬不一。有人称赞其为儿子放下身份,是坚强母亲,反对者则评价,这是“没羞没臊”,“滥用影响力,制造烟雾弹”。

  同法庭外的辱骂和嘘声一样,她对这些声音进行了“屏蔽”。

  7月底,梦鸽向法庭申请公开审理李天一案。未成年人、强奸案按法律规定不会公开审理。因如果案情细节被披露,会对被告人和受害人不利。公开审理,也意味着未成年人李天一不堪的一面将公之于众。

  但梦鸽已有破釜沉舟之意,她对搜狐记者说:“对我们家庭来说,早已经没有隐私没有秘密了,都被人公开了,扒了几层皮,所以我大胆地说了希望公开审理”。

  申请最终被法院驳回。8月28日,该案在海淀法院不公开审理。呼吁公开审理,只成为梦鸽做的一个姿态:“那是我半年多以来,第一次面向公众发声”。她试图以此举传递一个信息:案情没有什么秘密,我们是被冤枉的。

  网友对此依然骂声一片,称其“打悲情牌”。梦鸽不在乎,对她而言,她更关心的是,如何能为儿子洗清罪名?她始终坚信,儿子没有犯罪。

梦鸽始终坚信,儿子没有犯罪。图片来源:网络

“儿子没错,错的是社会环境”

  李天一的教育,是梦鸽倾力投入的另一个事业。虽然在网民眼中,李家的“教育”早成笑柄。

  对外界指责她溺爱孩子,梦鸽告诉搜狐记者,她对李天一的教育是严苛的:两周岁开始就要他参加各种补习班;从小让他练钢琴、书法,日不间断;周末都是练习冰球;天黑后就不让出去玩,在家写作业等。

  在一次电视访谈节目中,李双江曾说:“她(梦鸽)定的指标太高,一定要夺诺贝尔奖金,一定要当什么大人物。”

  李天一小时候的简历曾备受瞩目:4岁时获得“申奥大使”称号,4岁学习钢琴,师从于中央音乐学院著名钢琴教授韩剑明先生;8岁开始学习书法,师从清华大学方志文先生;10岁开始练习冰球。多次在钢琴、绘画比赛中获奖。

  梦鸽以李天一的成绩为傲,然而她的教育中,却一直缺失个人和社会的边界,个性和公共性的融合。

  她把一些恶性事件的发生,更多归结于社会环境的影响和孩子的交友不慎,不愿承认自己孩子该承担的责任:“上海的4个法官还是成年人,非常优秀的干部同志们,都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失足了,孩子们怎么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两年前的李天一打人事件,她的反思和此次的逻辑如出一辙:“其实只是他参与了,矛盾对上了他,就像现在的炒作舆论一样,把所有矛盾焦点对准了我的孩子,造成了这样一个社会影响”。

  然而法律、他人和社会却不可能以母亲的角度来看待李天一,也不会以偶然性来看待李天一事件。法庭的审判很可能和梦鸽的愿望背道而驰。梦鸽不顾这些,她将接受不了的结果,全都归结于社会的问题,而非她的儿子。

  网络上,一位父亲给梦鸽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说:“作为一名父亲,在我儿子未满18岁前,我不会让他夜里12点还和朋友厮混酒吧,我不会给他去酒吧消费的钱;作为一名父亲,如果我的儿子因为轮奸被抓,我不会再固执地告诉儿子,你没错,都是别人的错。”

  经历过这一系列风波,梦鸽提到李天一时,仍然称呼“孩子”,接受搜狐专访时,她反复使用“单纯”、“阳光”、“真诚”、“善良”、“干净”这些形容词。

  儿子从看守所给她写了信,推荐两首歌《父亲》、《月亮》,“他说‘这是我爱听的歌,也是我想说的话’”。梦鸽找来歌刻成盘,放在车里循环播放,“好像儿子就在身边一样”。

  什么时候能够等来儿子回来,母亲梦鸽心里也没谱。她只是反复对搜狐记者强调,儿子是被陷害的,“我相信司法公正,相信审判会是公平公正的”。

  “我的儿子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她带着母亲特有的微笑,笑里看不出真与假。

2002年1月6日,梦鸽与儿子李天一拍摄MTV,在后台,梦鸽为李天一换衣服。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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