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细节无法说话的骷髅
第一天，在广州至成都的列车上，发现一个编织袋里装着两条血迹斑斑的人腿。第二天，在重庆至上海的列车上，发现一个皮箱中竟装着人的躯干及上肢。经法医鉴定，躯干、上肢和下半身系同一人所有。
可是，人头在哪里？
这是发生在10多年前的一宗扑朔迷离的杀人案。
10多年后的今天，在铁路公安处刑警队长办公室，队长杨勇斌凝视着一个头颅骷髅，这个骷髅伴随他10多年了。“这个永远无法开口说话的骷髅头对于我的意义，胜过我一生当中所荣获的勋章和奖励。”
案发
地点 列车上
事件 编织袋装着两条人腿
关键 没有人头
（7月9日上午，杨勇斌的办公室。简单的寒暄后，我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瞧瞧那百闻不如一见的骷髅头。“嗬嗬，头颅令人恐惧，你不害怕？”伴随着杨勇斌爽朗的笑声，骷髅人头放在了我的面前。接着他开始讲述骷髅背后迷离的杀人案。）
伴随十年胜勋章 骷髅背后迷离杀人案
这宗扑朔迷离的杀人案发生在1992年。
那年8月10日晚上9时，我突然接到刑警队的电话，在刚刚从广州开到成都的列车上，乘务员发现一个编织袋，里面赫然装着两条人腿！
8月11日，上海警方传来消息，在重庆开往上海的列车上，一个被弃的皮箱中装着人的躯干及上肢。
经法医鉴定，躯干、上肢和下半身为同一人所有。死者为男性、尸体赤裸、表面干净、上半身左胸有手术痕迹，由菜刀和钢锯肢解。
但没有找到人头。
很快，这起杀人案震惊了各地警方。因案情重大，成都铁路公安局立即从重庆、贵阳、成都公安处各刑警大队抽调几十人组成“8·10”杀人碎尸案侦破专案组，我被任命为专案组副组长。
没有人头，无法确定死者身份，开展侦破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只得先从包裹尸体的皮箱、桌布、皮箱锁开始下手，并对乘坐两趟列车的旅客进行大面积的筛网式走访调查。
10多天后，大海捞针式的调查终于有了发现———“皮箱锁”的产地在贵州遵义。而两列火车在贵州境内运行时，都曾有旅客向乘务人员反映闻到一股异常的臭味。两列火车在贵州遵义火车站有十几分钟的交错时间。
（杨勇斌停顿了一下，拿出一支烟，眯着眼睛用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袅袅烟雾中，他继续回忆着……）
初步判定，杀人者极有可能在贵州遵义站利用停歇时间，把尸体上下半身分别抛弃在两列火车上。专案组果断移师贵州。
根据死者躯体特征，我们在《贵州日报》、《贵阳晚报》、贵州电视台、贵阳电视台等媒体相继刊登、播出寻人启事。寻人、报失者络绎不绝地来到公安机关，但他们反映的情况被一一排除。
8月22日，遵义市郊某国营大型工厂保卫科报案，该厂工人陆××因偷厂里的东西逃跑，至今下落不明，特征与尸体较为吻合。专案组随即围绕陆××开展调查。这时上海警方确认死者胸部手术疤痕与陆××工友提供的其胸部有一被火药枪打伤后留下的黑疤不相符合；同时，经某地公安机关鉴定，从陆××宿舍提取的一枚指纹与死者的指纹也不吻合。
一切变得茫然起来。
疑点
时间 审讯当中
事件 两人都承认自己杀人
关键 均不知人头去向
（案情到底是如何突破盲点继续追踪的？“我天生好战，如果在与罪犯的较量中最终胜利者是我，我会感到骄傲与满足。”杨勇斌有些激动，他喝了口水。）
按案侦常识，应该把陆××排除，另寻新线索。但凭着职业直觉，我没有放弃，“蹊跷的案情＋陆××”始终在我心里翻腾。9月上旬，我在翻阅上海方面送来的现场资料时发现：死者躯干上的手术疤痕由于时间较长，已成为一块黑疤，与陆××工友反映的胸部疤痕极为吻合。
好像黑夜中突然出现一道闪电，我果断地建议重新围绕陆××开展工作，建议将指纹送公安部、重庆请专家鉴定。
9月26日清晨，专案组在贵州驻地收到公安部、重庆方面分别拍来的电传：“8·10”案尸体上提取的指纹与陆××档案中提取的指纹同一。可就在这时，令人想不到的事又出现了。
专案组从陆的女友那里找到了一封陆××写的信，大致内容是：“慧，……我现在寄宿在贵阳一朋友家里。经熟人介绍，我找到了一份差事。近日准备启程去广州打短工，等我在广州站稳脚跟，再给你写信来穗相会。陆哥。1992年8月11日。”
这封信经过对笔迹和邮戳的鉴定，确认是陆××亲笔，投递日期确认在8月11日。两趟列车发现尸块的时间分别是8月10日和8月11日，而这封信表明陆××8月11日还在贵阳给女友写信，也就是说在发现尸体之后，陆××还活着。
一切证据表明我先前的判断可能是错误的。
案情发生了矛盾，专案组成员意见分歧很大，但我感觉问题一定出在陆××身边的人身上。这封信的出现，只能说明犯罪分子的阴险狡猾。
（“面对层层疑雾，不知道咋回事，陆一定有问题的感觉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杨勇斌说。“这是不是通常人们所说的第六感？”我问他。杨点了点头：“也许吧，人家都说第六感这玩意儿很玄，其实说起来也不玄，我觉得那是刑警通过大量事实调查以后，骨子里特有的敏锐和理性判断突然灵光一现。”他接着道：“案情就在这个时候有了转机……”）
9月30日，我们找到了陆××生前好友刘××和朱××调查，刘突然从警局4楼亡命跳楼，无路可逃时还拿起砖头将自己的头砸得鲜血淋漓。这不明摆着心虚吗？
10月1日，刘××承认杀害了陆××，并详细说出了分尸、包裹尸体、抛尸的详细情况，与现场勘查情况一致，但其交代的作案现场无任何凶杀痕迹，甚至连死者的一滴血迹都找不到。更重要的是，他根本说不出最关键的物证人头在哪里。
这时候，又一个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在询问朱××时，朱××也承认杀了人，同样详细说出了把尸体分装在编织袋和皮箱，抛弃在不同火车上的情节，与现场勘查情况相吻合，但他也说不出陆××头颅去向。
暴露
地点 作案现场
事件 木凳上发现血迹
关键 与死者血迹相符
（杨勇斌讲到这里，突然跳过案件本身的讲述，说到案件最终告破的那天夜晚。当晚杨勇斌请客招待案犯，跟他们像朋友一样聊天。案犯聊他的作案动机，怎样销毁证据等细节；杨勇斌聊是怎么一步一步让案件真相大白的。最后案犯流着眼泪说：“杨队，输在你的手上我心服口服。”每当破获了特大案件，杨勇斌都会跟犯人谈心，这样可以透彻了解罪犯心理以及自己在查案中可能疏忽的地方。）
真凶是一个人？还是两人联合作案？11月24日，刘、朱二人被押回成都。
我把两个犯罪嫌疑人的录音口供放在床边反复听，认为刘描述的杀人情节更符合事实一些。
我改变了审讯策略，在提讯朱××时，我跟他拉家常，只字不提案件。朱开始非常紧张，汗水顺着脸流，后来就缓和起来。他的这一变化逃不过我的眼睛，就在他情绪放松的时候，我突然一拍桌子，喝了一声：“朱××，你没杀人，为啥你要承认？”朱愣住了，眼泪哗哗流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原来，朱的姐姐跟工厂保卫科科长是好朋友，案件的细节是听他们摆的龙门阵。
排除朱的作案嫌疑后，加大了对刘××的审查力度。我们再一次去刘的家中把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彻底搜查了一遍，最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木凳背面发现一块指甲大小的酱紫色斑点。经法医鉴定，确认是死者陆××的血迹。
破案
地点 厕所
事件 粪池捞出人头
动机 害怕影响其前途
12月9日，刘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原来刘、陆、朱三人合伙盗窃厂里的财物，陆被发现后逃跑。刘是厂里的先进积极分子，曾因抓小偷获厂里嘉奖，由于害怕陆影响自己在厂里的前途进而起了杀意。案发当天，刘把陆叫到家中吃晚饭，并要刘去外面避一避风声。为此，刘叫陆写封平安信，故意叫他落上8月11日的日期。然后杀人分尸，将尸体分别抛弃在两列火车上。最后，刘用水将作案现场彻底冲洗了一遍。
12月16日一大早，我们押着刘前往贵州息烽长途汽车站公共厕所打捞头颅。当法医从粪池中捞出由三层塑料薄膜包扎好的人头时，我立即抢过包裹剥开。由于塑料布密不透风，头颅一点都没有腐烂，脸色绿阴阴的，血红的眼睛怒目而睁。当时我抓着头发把头颅提到刘的面前，哈哈大笑着说：“真凶就在你面前，可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了！”
案子告破后，我们都拿着头颅拍照留念。要知道为了找到这颗人头，100多天我们没有睡个好觉，中秋节、国庆节以及我的生日都是在破案中度过的。
这件案子使我荣获了三等功，但我却觉得对我最大的奖励就是这颗人头。法医段太勇把这个头颅制成标本以后，我就把他一直放在办公室。
记者印象霸气刑警
见面第一句话，杨勇斌语出惊人：“我跟社会的阴暗面打了20多年交道。世界有阳光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刑警工作就是使这个阴暗面越来越少。”
像许多热爱工作的人一样，杨非常喜欢刑警事业。交谈中，能感觉到他的敏锐和霸气。说到敏锐，杨并不反对；说到霸气，杨却笑言自个儿的脾气暴烈，就像爆竹一样。杨说，30岁以后就没有进入仕途的欲望，“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通过职务来体现，而是在于对社会的贡献，对社会是否有用，人家不能做的事情我能做，人家能做的事情我能做得更好，这就是我的骄傲。每一个做刑警的人，个性都非常鲜明，如果畏惧权势，如何去伸张正义？”杨认为为官之利，在于破案时有主动权，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
人物简介
杨勇斌，1953年出生，当过兵、做过工人，1980年进入铁路公安处刑警大队，23年的刑警生涯中，先后担任过成都铁路公安处刑警队副队长、队长，刑事侦察大队副大队长、大队长，刑事侦察支队支队长，先后荣立5次三等功，6次受嘉奖，并多次荣获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破获过无数精彩大案要案。
(记者余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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