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照顾正在输液的小明
小琴说:吸毒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因吸毒而感染艾滋病,贵州“艾滋女”结婚前大哭
贵州一位28岁的女青年小琴,感染艾滋病毒已经长达4年。其间她自杀过两次,都被爱她至深的男朋友小明救活。这些年小明对小琴不离不弃,陪着她一起吃了很多苦,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查出感染上HIV。经过5年多的爱情长跑,小琴、小明近日准备结婚。中华预防医学会知道此事后,邀请两人12月1日到北京举行婚礼。
消息一经传出,小琴、小明一夜之间成了全国媒体追逐的焦点。大家都有些不相信一个身体健康、思维正常的小伙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对他俩在一起的生活投注了复杂的目光:好奇、钦佩、怀疑……面对媒体,小琴不断重复着两人的爱情故事,然后说他们现在是幸福的,以后也会幸福的。真的如此也能够如此?记者日前赶赴贵阳探求“艾滋女”幸福背后的故事。
写书的人也是艾滋病感染者?
他真了不起
到了贵阳,先买了一份当地报纸,小琴的爱情故事刊登在最显著的位置。卖报纸的老太太说,这两天的报纸特别好卖。但是采访到小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毫无思想准备下被曝光的小琴有些手足无措,连家里人都找不到她和小明,“他们出去躲记者去了”。
11月15日晚上9点半,终于打听到她陪小明在贵阳某社区医疗服务中心输液,记者连忙赶了过去。这是一家专门为艾滋病人、感染者及其家属提供优惠治疗的医疗机构,门脸儿很不起眼,二楼被隔成一个一个简易的病房。因时间已晚,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
走进那个房间,一个女孩子正背对着门,给躺在病床上输液的小伙子擦汗。“你是小琴吗?”记者问。她转过头来,神情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记者拿出一本刚出版不久的黎家明的《艾滋手记》,这是之前黎家明托记者送给小琴的:“我来是为了给你送这本书。”
一听是送书,小琴明显松了口气,尽管她并不知道黎家明是谁。当记者告诉她这是中国第一本由艾滋病感染者自己写的书时,小琴有些不相信地问:“写这本书的人真的和我一样,也是艾滋病感染者?”记者说是的。小琴一页一页翻着书,不断地说:“他真了不起。”
借助这本书,谈话很快进入正题。
两次自杀两月出走
现在就想有个家
今年28岁的小琴是1997年开始吸毒的:“那时有高中文化的我一直没有工作,到人才市场想找工作,却又被人骗了,情绪特别低落。我的一个朋友吸毒,跟我说你烦什么啊,吸几口就不烦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那么傻,就真的吸上毒了!”
小琴说她那时已经认识了小明。1997年的一个晚上,小琴步行回家。路上要经过一条很黑的巷子,当时当出租车司机的小明正好开车经过那里。“他问我要不要坐车,我说我马上就到家了。他却说这里这么黑怕有危险,反正他的车也空着,可以免费送我一趟。我当时觉得这男孩子心肠真好,就上了车。后来我们就开始谈恋爱,半年以后我们就住到了一起。”
后来小明发现了她吸毒的事情,他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只是让她一定要戒毒。1998年,小琴到了戒毒所戒毒,哪知两个月后,戒毒所突然让她保外就医。这时贵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出具的检测结果让小琴几乎崩溃:从戒毒所例行抽取的血样中,发现她已经感染了艾滋病毒!
知道自己感染了不治之症的小琴提出了分手,为此她还不告而别,一个人到乡下躲了两个多月,哪知小明还是想方设法找到了她。“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一见是他,愣了几秒钟,什么话都没有说,抱着他就痛哭起来。”
尽管小明不离不弃,但是小琴过得并不轻松。本来小琴在小明家旁开了一家洗烫店,凭着自己的勤快和善良,生意很不错。可是从戒毒所出来的人让她“得了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开始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送去洗的衣服忙不迭地拿走,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一刻不断。小琴的手臂上有一块很大的伤疤,她说这就是她那时自杀留下的。“那时我真的不想活了,给自己注射了过量的毒品,昏倒在火炉上,右手右臂都被严重烫伤。小明觉察出不对,把门一脚踢开才救了我。这样的自杀还有一次,也被警觉的他发现了。”
小琴说,小明对她的好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因为小琴一直没有工作,他就去给别人代班,在外面跑车时连两块钱的盒饭都舍不得吃,但是有了好吃的他都要给她买回来。开洗烫店的时候,冬天天那么冷,他洗衣服洗得手全都冻裂了也不让她动手,说她免疫能力低,容易感冒。为了不让小琴再寻短见,他甚至在出车的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一起走过四年多的辛酸艰难后,小琴和小明想结婚了:“我们俩现在就想有个家,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男友为帮小琴戒毒而吸毒:
真被感染了,我俩就能一起对抗病毒了
那一个小时基本上都是小琴在说,听众除了记者之外还有小明。可以这么说,“艾滋女要结婚”之所以成为全国关注的事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明是一个至今未发现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健康人。如果仅凭当地媒体的报道来想象“小明”这个人物,你很容易把他想成一个见多识广、睿智稳重的成熟男人。事实上小明比小琴还小5岁,今年才23岁,并且只有小学文化程度。
记者问小琴:“小明真的了解这种病的情况吗?”小琴说:“他是知道的。这个社区医疗服务中心也是艾滋病人的关爱医院,我们每个月都要来这里学习,包括艾滋病的传播方式、症状,还有很多关于艾滋病的书和资料,我们俩都在看。不过他文化不高,字认不全,很多东西看不懂,所以我经常念给他听。”
记者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小明非常瘦削、苍白,小琴和他在一起倒显得脸色红润。小琴说,小明输液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总是高烧不退,医生诊断后说是肺部感染。高烧不退肺部感染?!这几个字让几年中一直在做艾滋病报道的记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小明上次做艾滋病病毒检查是什么时候?”
小琴想了想:“是今年3月份,那次检查他是阴性。”“那这8个多月再没有检查过?”小琴摇摇头。记者知道,艾滋病感染的“窗口期”是3—6个月,在“窗口期”就算已经感染也是检测不出病毒的。此外记者还了解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这8个月中小明也吸上了毒。
小明吸毒的动机简单得让人震惊——居然是为了劝小琴戒毒,因为他“不相信这毒戒起来就这么难!”结果是他也染上了毒瘾,两个多月前他和小琴一起被送去强制戒毒。
记者问小明:“你要是被感染了怎么办?”他想都没想就说:“我不怕,要是真被感染了,我俩就能一起对抗病毒了。”
我们只知道她得了病,
不过只要不吸毒,是病总能慢慢治啊
小琴自己也承认,在她和小明“浇灌爱情之花”的几年中,她的毒瘾并没有戒掉。这些年的挫折坎坷让她多次戒毒后又复吸,小琴说:这让我过去那种“爱情真伟大”的想法迅速破灭。
小琴的父母不住在贵阳城里,记者只设法找到了小明的家。这是一个非常嘈杂的社区,周围多是老旧的建筑。小明一家人都是农村土地征收后“农转非”的居民,文化程度较低,父母、俩哥一姐和大嫂6个大人都没有工作,家里的全部经济来源就是一个小小的烟摊和洗烫店。
小明的母亲把记者让进门,在这套不到70平方米的房子里,记者毫不费力地记下了所有的家具:一张桌子、三张床、一个沙发、一台电视、几个木箱子和一个大铁炉。在这里小琴和小明家人一起生活了3年多。
应该说除了吸毒这一点之外,小明家人对小琴还是很满意的,说她善良、勤快,对老人也非常孝顺。记者问小明母亲:“小明和小琴要结婚了,您高兴吗?”老太太说:“要是小琴真能戒毒,我就高兴。”记者又问:“您觉得他俩结婚会幸福吗?”老太太又说:“要是小琴真能戒毒,他们就会幸福。”
“那你们了解小琴的健康状况吗?”家人摇头:“我们只知道她得了病,不过只要小琴不吸毒了,是病总能慢慢治啊。”小明母亲说,本来家里还有一处房子,他们把那房子卖了买了辆面包车让小明跑车,希望两人能有稳定的收入,可是最后还是因为小琴复吸希望落空。这几年家里已经说不清有多少次借钱送小琴去戒毒所戒毒,到了后来已经“劝得没有感觉了”,除了家徒四壁,还背上了近万元债务。
小明的大哥对记者避而不见,大嫂有些歉意地说:“因为这个事情,让本来好好的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心里有些恨他俩。”采访中还不断有人在小明家门口张望,老太太说那都是这几天看了报纸的邻居:“尽管遮住了眼睛,可是周围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从始至终,小明家人都没提“艾滋病”三个字,他们对这个病知之甚少,他们觉得周围人的异样目光,都是因为小琴吸毒。
如果我没有吸毒,
我和小明应该比现在幸福得多吧
星期六上午,包括小琴在内的6名艾滋病感染者来到贵阳妇幼保健院,与几十名当地关爱艾滋病人的青年志愿者见面,结果会场来的记者出奇的多。一直在为小琴、小明的事忙碌的贵阳团市委干部褚郭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记者说:“你们记者对一个艾滋病感染者要和一个健康人结婚那么关心,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是对艾滋病人群的一种歧视啊?”
她看着那6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他们全是因为吸毒感染上的,如果外界的关心不能解决他们心里的问题,他们再次复吸就会给家人和自己带来更大的痛苦。”
这几年一直在帮助小琴、小明的贵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医师胡绍源在会上宣布,11月28日,小琴、小明将进京参加“新闻媒体艾滋病防治宣传研讨会”,12月1日参加一年一度的“艾滋病防治大会”,他们的婚礼也将同日举行。现场四起的掌声中,胡绍源说他只能用一句话表达他的心愿:“小琴、小明,你们一定要戒毒!”
胡大夫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老人。他也承认现在无法判断小明是否已经感染,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再做一次检测:“尽管小明在前几年一直没有被感染,但是毫无疑问他属于感染艾滋病的最高危人群。”
小琴多次说过,她喜欢孩子,希望能和小明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胡大夫说,这次去北京他就要和一些免疫、妇产方面的专家会诊,希望通过用药降低小琴体内病毒含量,争取让她生下一个健康的婴儿。记者问这种可能性有多大?胡大夫说目前使用的药物能使胎儿感染的几率降低到1%,如果在怀孕阶段发现胎儿感染,就必须终止妊娠。“这个问题要是能够解决,对艾滋病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记者又问:“可是如果艾滋病人去世了,谁来抚养这个孩子?孩子未来的生存环境是不是也太恶劣了?”胡大夫听了叹了口气说:“你问的这个问题,仅靠医学无法解决。”
在那次见面会上,小琴作为感染者代表的发言令人动容:“我真是恨自己为什么要吸毒,现在想起来都后悔得要命!如果我没有吸毒,我和小明应该比现在幸福得多吧?那些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千万要远离毒品啊!”
说到这里,小琴大哭起来,这是几天的采访中记者第一次见她落泪。
-文/本报记者曾鹏宇-摄影/刘宇
艾滋病人可以结婚
本报讯(通讯员陈明莲记者戴菁菁)本报日前以《“艾滋女”下月要结婚》为题报道了贵州艾滋病感染者小琴欲进京结婚的消息。北京地坛医院红丝带之家昨天表示愿意为小琴承办婚礼。
几天来不少读者打电话到地坛医院询问艾滋病人是否真的可以结婚,对方如何避免感染,能否要孩子。北京地坛医院艾滋病房赵红心副主任医师说,从报道可看出,小琴目前只是感染者,因此在专业医生的指导下,双方知情同意,可以结婚。但是婚后如何对对方进行保护十分重要。正确使用安全套可以有效避免性传播。
医生并不主张夫妻一方是艾滋病人或是艾滋病感染者的要小孩。目前发达国家对男方是HIV阳性的夫妻,可应用洗精法避免婴儿感染,而我国现阶段尚没有这种技术。因此对夫妻双方有HIV阳性者主要进行母婴阻断。一是孕期干预,让HIV阳性孕妇服药;二是产程干预,在生产时采用剖腹产,降低婴儿感染机会;三是产后干预,哺乳期不给婴儿喂奶,并给刚出生的婴儿服药。
采访手记
知道小琴的事情并决定要去采访她时,我给黎家明打了个电话。这个去年在网上发表《艾滋手记》轰动一时的年轻人曾经写道:“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不得不违心而艰难地回避爱情和亲情……”电话里我跟家明说,看吧,你们中终于有人敢于勇敢地选择自己的幸福了。没想到他沉默半天都没有说话。
采访结束再次浏览《艾滋手记》,发现自己忽略了家明那句话的后半部分:“因为我们不忍心伤害自己的爱人和亲人。”忽然有些明白那天他为什么会沉默了。再给他打电话,他说:“我知道的艾滋病感染者和感染者、感染者和健康人结婚的事情已经不止一件了,只是我们做得很小心,因为幸福不止关系到两个人。”
为别人的幸福克制甚至牺牲自己的幸福,是因为目前的社会对艾滋病及其感染者还缺乏足够的宽容和善待。相比之下,小琴和小明相恋数年直到决定成婚都没有感受到太大压力,也多少和他们的家人对该病的认知程度有关,和他们生活的小环境有关。但“带毒”的幸福毕竟是脆弱和难以长久的,毒品和艾滋病毒在他们的幸福中投下的阴影不会消弭。“如果我没有吸毒,我和小明应该比现在幸福得多吧?”这话才是小琴对她今天和未来幸福的透彻理解。 曾鹏宇 陈明莲 戴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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