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皆碑：她是一个好媳妇

　　三个多月前，发生在甘肃渭源县蒲川乡刘营村的丈夫砍杀妻子的血案，使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一时间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记者几经周折找到了死者孙祥玉老师的娘家人及部分目击者。目击者亲口讲述了在歹徒近2个小时的狂砍滥杀过程中，渭源县司法局局长、司法局政治协理员、蒲川乡乡长、蒲川派出所干警、蒲川学区校长等人在场，但无一人上前施救，导致孙祥玉老师被其丈夫活活砍死的悲惨经过。

　　1964年，孙祥玉出生在渭源县一个农民家庭。1986年高中毕业后，在本乡的刘营小学当上了一名民办教师，并于1994年转为国家正式教师。1995年，经人介绍，孙祥玉和本县莲峰乡粮管所的姜维堂喜结连理。婚后，丈夫偶尔发作的“癫痫病”(俗称羊角风)并没有影响孙祥玉对他的感情。夫妻的恩爱和教学工作的突出，使孙老师成了当地有口皆碑的好媳妇、好教师。

　　2001年6月，姜维堂下岗后开了一个粮油兼日杂百货铺，由自己的父亲替他经营，无事可做的姜干脆来到学校与妻子一起生活。为了准备2002年5月到来的函授大专课程的考试，从2002年初开始，孙祥玉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她白天忙教学，晚上又要学习，加上已怀有四个月身孕，又兼任学校出纳，使她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丈夫的生活起居。作为丈夫的姜维堂此时不仅不关心体贴妻子，反而无端怀疑妻子和学校校长薛数杰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多次找茬辱骂孙祥玉。孙不说话则罢，一开口解释，姜轻则对其拳打脚踢，重则棍棒殴打。对此，孙老师只觉得是她没有照顾好丈夫，她希望有一天能得到丈夫的理解。但善良的她那里知道，一场更大的灾难正在悄悄向她逼近。

　　众目睽睽：她被丈夫活活砍死

　　2002年4月11日早晨，刘营小学的师生们正在上早自习。

　　该校一位老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用颤抖的声音告诉记者，早晨8时20分许，姜维堂突然手提一把斧头对孙祥玉老师的房间和校长薛数杰的办公室乱砸乱砍，并且大声叫骂。师生们被姜维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一位老师和校长试图上前劝阻，但姜一边骂到：“今天我把你们全剁了”，一边对他们穷追猛打。老师们见状赶紧跑到各班教室，让学生把教室前后门全部顶住，防止姜对学生下手。校长也到四年级教室通知孙祥玉老师，让她出去劝劝自己的丈夫。孙出门看见姜的行为，赶紧跑出校门，到学校对面的小卖部给姜的父亲打电话，姜提着斧头紧随其后追了出去，校长等也跟了出去。此时如果有人能控制姜，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孙祥玉进了小卖部，顶住门准备打电话，姜打翻劝阻的村民，用斧头劈开门冲进小卖部对着柜台、货物等一顿乱砍。校长进去刚要制止，不想姜挥着斧头向他砍来，校长抓住斧头与之争夺，不料斧头把与头脱离，校长只夺下了斧把，姜拿着斧头继续向校长砍来，校长赶紧逃回学校给姜的父亲、学区校长及警方打电话。此时的姜维堂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再次冲进小卖部将劝解的人打翻后，砸坏电话，扯断电话线并缠住孙祥玉的脖子，扒开她的上衣和裤子，用斧头对着她的头部、胸部、及下身残忍地砍杀。小卖部里孙老师凄厉的求饶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绝望的呼救声与外面老人、小孩恐慌的哭泣喊救声不断回旋在刘营村的上空，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焦急、落泪。

　　此时已是8时40分许，接到报警的蒲川乡派出所干警杨海平及时赶到了现场，当他冲进小卖部准备救人时，发现姜维堂手持斧头骑在孙的身上，疯狂地对杨说：“你敢进来，我马上砍死她。”为保证孙的生命安全，杨海平不得不退了出来。当杨找了一根木棒再次进入准备施救时，又被姜的恐吓吓了出来。杨赶紧给县公安局王伟局长打电话，说情况十分危急，请求火速派人救援。王局长明确表示：“等着，我马上派刑侦队的人过来！”此时已是9时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村民们望眼欲穿地等待救星的到来。

　　司法局长：我不能下令救人

　　9时10分许，一辆警车向案发现场疾驶而来，人们以为公安干警到了，大呼：“孙老师有救了！孙老师有救了！”但群众们从来人身上看到了不该发生却发生了的一幕。据一位现场目击者讲，当车行至案发现场时被村民拦停，车上下来的是县司法局局长单会忠、司法局政治协理员郭映祥等人，他们是来检查验收“送法下乡”工作的，陪同他们的是乡长杨正兴。此时学区校长等人也赶到了现场。干警及村民请求单局长下令组织救人，没想到单局长居然说：“我不能下这个令，除了公安局长谁也不能下这个令。这个人有癫痫病，他把我们制下了不用负责，白制了；我们把他制下没人承担责任。”杨乡长焦急地问单局长自己下令救人行不行，单局长肯定地说：“这也不行，你没有这个权利！”杨乡长又连续两次给公安局王局长打电话，王局长还是说：“你们等着，我马上派人来！”

　　一位老大爷气愤地对记者说，领导干部害怕承担责任不救人，又阻止其他人施救，听了他们的话老百姓想救又不敢救，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等待公安局长派人来。

　　一位大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流着泪说，当时外面的村民都听见姜用斧头砍剁的声音，让他们最感到心碎的是，孙老师在遭受砍杀的过程中一直在凄惨无望地呼救：“哎呀——啊——！爷爷——爸爸——妈妈——！过路的——救命啊——救救我……”随着姜维堂砍剁的声音和孙老师凄惨的哀鸣，在场的所有妇女老少都一起痛哭、呼喊救人，可在场的司法干部们就是不动手，直到孙老师绝望的声音从大变小、从小变弱、从弱变无，仍没有一个人上前施救。

　　10时10分，姜维堂的父亲和姐夫赶来，姜才从里面走出来，被村民和干警制服铐住。当人们进入小卖部时，只看到满墙、满地的鲜血，孙老师的衣服敞开，裤子缠在脚部，整个身体血肉模糊，人们赶紧将她抬上车送往医院抢救。上车前，可怜的孙老师说出了她生前的最后一个字：“救——”，说完，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向天空。当送人的车辆走到中途时，公安局的救人车辆才到达现场。经法医鉴定，孙祥玉被砍了78斧头！后经专案组调查，公安局长接到报警电话后70多分钟才派人出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教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凶残的丈夫活活砍死了。听到她的死讯，整个刘营村哭声一片。

　　部分村民气愤地对记者说，领导干部、特别是司法局长自己不救人，还干涉别人救人，真让村民无法理解。如果没有他们在场，说不定村民早已经把人救下了，至少孙老师不会死得这么惨。蒲川乡乡长及派出所干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现出了极度的后悔，他们感到这是自己一生无法饶恕的错误，为此他们感到良心永世难安。

　　孙祥玉老师的弟弟痛苦地告诉记者，他家有70岁的老母，自从姐姐死后，全家人都无法接受这种痛苦的现实。而渭源县公安局在简单地调查之后，7月17日给家属送来了一张《警务反馈单》，上面写着：经查明姜维堂在作案时癫痫性精神病发作，2002年6月8日在天水精神病院治疗时癫痫病发作，经抢救无效死亡。此后再也没有任何说法。他说，姐姐是在上课期间被人杀害的，可死后埋葬时，有关单位连一个人都没有来，也没有给一分钱的丧葬费。姐姐有4个月身孕，她这一死等于一尸两命，她为家庭辛苦了一生，最终连个根都没有留下，作为她的弟弟感到无法接受。

　　相关责任人：受到降职、撤职等处分

　　惨案发生后，数百学生和村民联名向渭源县、定西地区有关部门和领导哭诉了案件的整个过程。闻听此事，县委县政府领导震惊了，地委行署领导震怒了，定西地区主要负责人专门作出批示，要求彻查该案的相关责任人。县长李仕忠就此事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该案发生后，县委县政府首先进行了深刻地反思，大家都感到这一案件给渭源县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他认为，孙祥玉老师确实死得太惨了。那么多干部在场，却没有对杀人者进行阻挡，没有对孙祥玉进行营救。这从道德上、工作作风上来讲都是说不过去的。不要说领导干部、司法局干部，就是一名普通党员都应该积极站出来组织营救。这几名干部的行为是一种严重的渎职行为。事件发生后，县纪检委、政法委等7个部门联合组成调查组对事件的发生经过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7月23日，县委常委会专题会议研究作出了以下处理决定：对司法局局长单会忠、蒲川乡乡长杨正兴、司法局政治协理员郭映祥三人给予行政降职处分；对公安局局长王伟、刘营村党支部书记张城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撤消蒲川乡学区校长乡党委委员职务；对派出所干警杨海平给予行政撤消科员职务，清除出公安队伍；刘营小学校长建议乡教委撤消其校长职务。李县长表示，县里对死者孙祥玉老师的善后工作也将尽快责成有关单位积极稳妥地解决处理。

　　不该发生的惨案发生了，相关的责任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处，哭泣的山村又归于平静，但该案带给人们的思考和伤痛却久久不能挥去。根据我国《警察法》的有关规定，公安干警若遇紧急情况，可以不通过请示上级，有临时处置的权利，但杨海平没有做到。公安局长的责任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受侵犯，而王伟局长接到报警后称自己开会，70多分钟才派人出警，延误了抢救时间。按照国家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有关条款规定，乡长作为地方社会治安安全第一责任人，有权下令组织人员展开紧急救援，但杨正兴作为地方父母官也没有做到。该案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作为司法局长的单会忠应该比任何一个在场的人更懂法，他比谁都更有权利下令组织人员阻止违法犯罪活动的进一步实施，更应该积极安排营救被害人员，但相反的是，他本人不仅没有救人，反而阻止他人施救，这不能不说是该案的一个最大遗憾。

　　百姓心声：纵容犯罪等于共同犯罪

　　媒体对该案进行报道后，对孙祥玉老师悲惨遭遇同情的哭泣声、对其丈夫的愤怒诅咒声以及对冷漠无情、见死不救的干部的谴责声不绝于耳。“纵容犯罪无异于共同犯罪。”这是政府部门几位工作人员的共同心声。

　　兰州市民胡先生气愤地说：“在这个无人阻挡、无人施救的漫长过程中，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是如何忍受的？作为司法局长、公安局长该有何感想呢？”胡先生认为，如果这样的干部继续留在司法队伍中、留在领导岗位上，是不是意味着将有更多像孙祥玉老师一样的人继续遭遇同样悲惨的命运呢？

　　许多市民打通记者的电话直言不讳地说：“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理太轻了，他们应该对孙祥玉老师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共同犯罪，应该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作为领导干部，特别是司法、公安干部，在人民最需要的时候却见死不救。这怎么能够受到人民的拥护呢？”

　　一声声带血的谴责，一字字愤怒的声讨，表达了善良人们的一种渴望、一种对正义的追求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