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报报道】“回想起20多年前刚刚加入作协时那种兴奋到极点的心情,到现在因为‘退出作协’的举动而不是因为我的作品受到媒体的关注,个中滋味,一言难尽。”湖南老作家余开伟这样对记者说。 日前,他和另外一位湖南作家黄鹤逸先后递交了退出湖南省作家协会的申请书。此事被媒体披露后,各方反响强烈,甚至在网上引起了“作家该不该退出作协”的激烈争论。在常人看来,作协就是作家的“家”,可是为什么有人要离开这个“家”?他会不会为此后悔? 炒作还是义愤? 尽管许多读者并不熟悉余开伟,但是在湖南的文艺评论界,这却是个很响亮的名字。几年前他的《余秋雨是否应该反思》、《谁是文化杀手》等文学评论作品曾引起很大反响。不过这次成为新闻人物,却是因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退出湖南省作协。 余开伟的退会申请书是7月2日递交给省作协的;在这前一天,湖南省作家协会另外一名老作家黄鹤逸也递交了退出省作协的申请书。黄鹤逸是全国一级作家,著有纪实文学《东京大审判》和长篇历史小说《汪精卫》等作品。申请虽然交上去了,却一直没有得到答复。一周后,此事被消息灵通的媒体披露出来,顿时引来各方关注,因为“作家退出作协”这样的事在全国都十分罕见——从来只见有人以获得作协成员头衔为荣,为什么还有人选择主动退出?为什么又发生在湖南? “这几天媒体记者问得最多的也就是‘为什么’这三个字。”7月15日,63岁的余开伟在长沙家中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 “鉴于湖南作家协会这些年来逐渐蜕变成极少数人争权夺利的宗派主义集团和谋取名利的工具,逐渐背离了团结全省老中青作家、培养作家、组织繁荣创作的宗旨和职能,经过慎重考虑,为了保持作家应有的尊严,抗议腐败现象,我决定退出湖南作家协会。” 这份措辞激烈、立场鲜明的申请书被媒体公开后,在湖南省内尤其是作家、知识分子中引起了极大震动。“有人说您这是在炒作自己。”记者告诉余开伟。他笑笑说:“我都年过花甲了,还炒个什么劲?” “文学湘军”的没落 采访中,余开伟向记者做了两点说明:一是作协只是个松散的组织,沿袭的是前苏联的作协体制,会员也只是名义上的成员;二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要论起湖南文学界在全国文坛的地位,只有四个字:首屈一指。 二十年前中国文坛湘军的确实力雄厚,先后涌现出韩少功、张扬、古华、潭谈等一大批著名作家,其中古华的《芙蓉镇》还一举拿下首届“茅盾文学奖”桂冠。 弹指20年过去,情况又是怎样呢?用余开伟的话说:“现在大家只知道‘电视湘军’的厉害,却早忘了‘文学湘军’的存在!”更令余开伟、黄鹤逸扼腕的,则是建国初期就创办、省作协下属惟一的大型文学刊物《湖南文学》的消亡。 《湖南文学》创办于1951年。上世纪末,作为严肃文学期刊的《湖南文学》受到了商业大潮的冲击和影响,一时难以为继。在不少作家的反对声中,湖南省作协负责人将刊号出卖,随后这本有着近50年历史的省级文学刊物很快就沦为一本纯商业化的时尚杂志,取名《母语》。 这一变,看上去似乎跟上了市场的脚步,却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母体”即文学本身。2001年,《母语》也宣告停刊。至此湖南省作家协会成了一个没有下属文学刊物的作协,这在全国也是非常少见的(湖南另一本文学期刊《芙蓉》隶属湖南文艺出版社)。 引发争执的“入会标准” 7月15日下午,记者采访了另一位退会作家,74岁的黄鹤逸。这位“会龄”已超过20年的白发老人说,知道自己被吸收进作协后,当时还激动地给省作协主席打电话表决心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最让黄老接受不了的是湖南作协在会员选择标准上的降低。“以前要想入会,必须在有影响的权威刊物上发表1—2部有影响的长篇,而现在这个标准竟然成了只要在省市报刊上发表1—2篇作品。标准的降低直接导致对会员的审查不严格,中国作协才3000多人,而仅一个湖南省作协就有1000多人!而这1000多人里面,又有几位长年坚持写作、并有作品问世的?” 黄鹤逸还记得,在1958年,曾任湖南省作协主席的周立波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作家首先要人品好,好人品才能写出好作品。”他认为“文学湘军”能在二十年前辉煌一时也得益于这样的教诲。而现在作协的人都想当主席,根本没把心思用在具体工作上,这直接影响了湖南作协工作的开展。 黄鹤逸还用“瘫痪”一词来形容目前湖南省作协的状态:“既不组织创作,又不开代表大会,连下属的文学刊物也没有,这不是瘫痪是什么?” 主席缺位的“作协” 记者随后与湖南省作协联系采访。然而当记者提出采访省作协主席的要求时,工作人员却告知:“省作协现在没有主席,主持工作的是一位常务副主席。”记者从其他几位湖南省作协成员处了解到,目前的湖南省作协早在1998年就已经届满。按照湖南省作协章程,当时就应该进行换届选举,可实际上一直未进行,也就是说,目前的湖南省作协领导班子已“超期服役”5年;同样,原省作协主席孙建中1998年就已任期届满,然而新的人选却迟迟未定,孙建中现在已不承认自己是省作协主席。 中国作协副主席、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潭谈认为,不能召开作代会的主要原因就是新的省作协主席人选难以确定,这里面涉及方方面面的原因。他说,鉴于目前湖南省作协所处的尴尬局面,去年文代会召开前他就向湖南有关方面写信,呼吁主管部门积极协调各方面关系,尽快解决人事问题,早日召开省作代会,使省作协尽快恢复正常“运转”。 尽管对于余开伟、黄鹤逸两位作家以“退会”的形式表达对湖南省作协目前状况不满表示理解,但潭谈仍然认为“作家应以积极的态度,以解决问题的方式对待事情,采取消极的态度不应该。” 得知了潭谈的这番话,余开伟叹了一口气:“其实几年前我在一个有上级主管部门参加的会议上就对此提出过意见,据我所知别的作家也反映过,但是问题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家,不具备左右大局的能力,最后只能采用这种最无奈的方式。” 作协的“正面回应” 在长沙采访期间,记者一直试图采访湖南省作协,但是均被拒绝。此前当地的《长沙晚报》记者曾采访到相关负责人,这也是目前记者得知的来自湖南省作协方面惟一一次“正面回应”。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副主席告诉《长沙晚报》记者,省作协的状态虽然影响了一些工作的开展,但“省作协的日常工作仍在进行”,因此他认为余开伟的相关言论“不太客观”。被这位副主席用以证明“省作协仍在正常工作”的主要有以下几点:湖南青年文学奖、毛泽东文学奖的评选活动仍在继续进行、省作协会员每年都在不断发展、省作协每年还组织一两次笔会活动,等等。 不过记者在采访中却发现,情况并不如这位副主席说的那样“正常”。对省作协情况非常了解的作家张扬告诉记者,湖南青年文学奖本来是两年一届,但是已经中断了一段时间,而毛泽东文学奖的评选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他说:“不能拿是否仍在评奖当成省作协是否正常工作的评价标准,作协又不是一个专门的评奖机构!” 对于余开伟在退会申请书中涉及的争权夺利一事,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副主席回应说:“其实省作协并不是一个职权部门,有什么权、利可争呢?这只不过是他的主观想法罢了。”然而记者从张扬处得知,尽管组织形式相当松散,但是省作协却仍是一个副厅级单位;虽然它编制不多,目前旗下连一份文学刊物也没有,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它每年领走国家拨发的、数量不小的经费款项。 本报特约记者曾鹏宇 转自搜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