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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撰稿／刘 丹 ■采访动机 近年来，岭南一批文坛宿将退休后移居广州近郊，足不出户，闭门谢客。他们是在演绎陶渊明《归田园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出世生活的现代版，抑或踏上追求“宁静致远，一鸣惊人”的人生新干线？国庆长假期间，笔者来了一次“郊区大搜索”，试图揭开老作家迁居郊外这一现象的谜底。 岑桑：我身后只有几行浅浅的脚印 采访岑桑令笔者颇费周章。先是被岑桑婉拒，后来热情大方的岑夫人在电话里告诉笔者，岑桑因冠心病住院拟作“搭桥”手术，术前接受采访没问题，还将房号一并相告（这使得岑桑后来拟就的采访“狙击战”的“作战方案”注定“胎死腹中”）。见面握手寒暄时，岑桑多少有点无奈地说：“名利于我如浮云，我现在做的都是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你却软硬兼施逼我‘出镜’呀！” 上个世纪６０年代初，岑桑曾因一本谈理想情操的书《当你还是一朵花》而名动文坛。该书深受读者欢迎，很快就多次再版。时隔几年，岑桑在“四清”岗位上被召回广州，立即成为“专政对象”。他曾出版的几本书都成了“大毒草”，尤以《当你还是一朵花》为甚，罪名是“鼓吹个人奋斗、成名成家”。另三本国际题材的散文、杂文则是“渲染战争恐怖、宣扬和平主义”，为此岑桑受到多次抄家和批斗。国家的灾难和自己的切肤之痛，使岑桑对人性的两面（善与恶）看得更透。 从干校调回广东人民出版社当编辑后，岑桑于８０年代重又提笔写作，先后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文字评论集、诗集共２９种，《当你还是一朵花》一书于１９８１年起连续再版累计达１２次，印数高达５０万册。 出任广东人民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后，岑桑自认为已不大像作家了，他把时间、心血和精力放在发现好作品、扶持新人上。日月更迭，寒暑交替，１９９０年岑桑退休时已患有冠心病。 退而不休的岑桑被委以《岭南文库》执行副主编、执行主编的重任。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至今已出版６０余种书，曾获第三届国家图书奖。此时，岑桑那不堪重负的心脏频频向他发出预警信号：他的旧居在５楼，每次上下楼他都因气促而半天缓不过气来。等他的呼吸渐趋平稳，坐到书桌前看稿，时间竟一下子溜过去几个小时了，这让岑桑很是痛惜：时不我待，不能再这样喘息下去了！ 他想到的不是住院就医，而是要换住一套一楼的房子———“小车不倒只管推”的名言深植岑桑的心中。２００１年９月，岑桑穷尽毕生的积蓄，儿子们再帮补一部分，终于在近郊的黄岐购得一套一楼的两房两厅的住宅。岑桑不用爬楼梯了，他将以往用于喘息的时间，全部用来编稿和写稿。 迁居郊外后，岑桑觉得工作效率高了很多，殚精竭虑编《岭南文库》之余，岑桑还编自己的随笔文集《噩梦及其它》。“这是我的收山之作。”岑桑说，“在文学上，作为编辑，几十年来我一直为他人作嫁衣裳；而我自己留下的却只有几行脚印，那些浅浅的脚印为时间的潮汐稍稍冲刷，便将不留半点痕迹了。” 下周，岑桑将接受心脏搭桥手术。从笔者心底涌出来的，是那句朴实无华的歌词：好人一生平安！ 苏晨：不给自己浪费生命的权利 黑胡桃木成为家居新宠的年代，广州洛溪桥畔“积微小室”室主苏晨，却偏爱原色木家具。在他弥漫着浓浓书卷气的工作室里，原色木做成的书柜、书桌木纹清晰，木眼毕现，一如苏晨不跟风、不媚俗、爱憎分明的人生态度。 从花城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职位上离休的苏晨，深感“去日苦多”————被历次政治运动耗费了大量的时光，为此他有极重的紧迫感。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人，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迫使他把自己的所遇、所感、所思、所悟写下来，传于后世。他深知一个没有“交换”条件的作家要将文字变成铅字，得全凭稿子的质量。质量从哪里来？从潜心读书、用心思考中来。然而身居闹市，总有一些烦心的事找上门来：老友拉去喝早茶，半天的光阴便从指缝中溜走；逢有别人妻不贤、子不孝的事找他倾诉，老友走的时候并没把气结与郁闷带走，总要在他心中兜转几圈才得以平复……回到书桌前，许久都进入不了状态。 ２０００年，苏晨与老伴商量，不动用家里一分钱，想办法在广州近郊为自己设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排除干扰，把想写的东西尽快写出来。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十分理解并支持他。于是，苏晨变卖了收藏多年的字画，得款１７万元，拥有了一个两房两厅的工作室。洛溪桥畔，苏晨远离了喧嚣的都市，于风晨雨夕中挑灯独坐。在这里，他奋笔疾书的《以德治国须“崇原”》、《权大于法的世系》、《文化交流贵在相互》等三篇论文在国内杂志发表后，又被中国管理科学院的学术论文评审委员会授予优秀论文奖，收入《中国当代思想宝库》丛书，苏晨从而成为中国管理科学院的终身研究员。 以每天写作三四千字的速度，苏晨在他的“积微小室”里写作并出版了《行行复行行》、《洛湖居随想》、《洛湖居向学》等三本书，平均一年出书一本。此外，他还为报纸、杂志写了大量的连载和专栏文章。 笔者起身告别时，苏晨很感慨地说：“我现在无权无势，又老又穷，难得《南方日报》还记挂着我……” 严禁自己在茶楼、饭局中浪费生命，苏晨一如既往地以恬静的心态，在自己的工作室中，默默坚守着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与情操————对这样的知识分子，人民将不会忘记，历史将不会忘记。 范若丁：准备踢“临门一脚” 那时人称范若丁叫“小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叫老范。这位化工原料公司业务员衣袋的烟盒里，永远只有两支好烟，那是为遇着能办事的主儿预留的。在点头哈腰的业务员生涯里，范若丁写了篇很出彩的散文《春来早》。赏识该文的人四出忙活，将文稿分寄国内的几家名报、名刊，却一律遭遇退稿———那是极左的年代。 到了可以写、可以发作品的时候，范若丁却没法儿写了————为他人作嫁，在花城出版社将时间和精力给了许许多多出名和不出名的作者及其作品。 直至离休，这位前社长兼总编辑的业务工作似乎还停不下来：文学青年上门求教的，圈中好友相邀倾谈的，硬将老范的写作计划在案头上搁置了一年又一年。每逢有朋友在电话中问：写什么呢？快写啊，我们等着先睹为快啊！老范就急，就拉开架势来写。然而，南来北往的客人，天南地北的电话，仍是不管不顾地将老范的时间切割成无数的碎片，他的写作进度很慢，很慢。 幸亏老范的大女儿在番禺某花园买了一套房，又幸亏经商的女儿发现新居出入不方便，于是父女互相调房———女儿经商方便了，父亲也有了僻静的写作场所。 构思于１９９９年的《旧街纪事》，是一部以和平、内战、革命为主题的长篇小说。小说以北方一座古城的一条旧街为背景，展现１９４５年抗日战争胜利到１９４９年全国解放的历史画卷。作者以旧街的将军、高官、贵妇人、教师、黄包车夫、交际花、裁缝……各色人等的生存状态，观照那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人们被拖进内战后的苦痛、彷徨和挣扎，以及革命胜利后欣喜若狂的社会状况。自２０００年５月，范若丁入住番禺新居，烂熟于胸的那个年代的人和事，才得以一一跃然纸上。仅用了半年，范若丁就完成了第一稿的４０万字。 范若丁戏言此小说是个四不像的东西，因为小说没有中心人物和中心情节，将每个人物分开来写，既可独立成章，又可成为互相关联的整体。不知老范是否独得奈保尔《米格尔大街》的神韵。 老范对第一稿不甚满意，将其否定了。今年初他开始写第二稿，拟将４０万字的篇幅削减至３０万字，现已完成了三分之二。令老范欣慰的是，《旧街记事》中的《明星姨》一节被《作品》选载；《大哥》一节被《花城》选载后又被《中华文学选刊》选载；最近，《广州文艺》拟选载《失意将军》这一节。 眼下，范若丁正忙于在球门前布阵，希望他“临门一脚”踢出更多高水平的好球！ 李存修：让心灵在山水间飞翔 从事外事及旅游工作３０余年的李存修，足迹遍及东西方发达与不发达的５０多个国家和地区，他笑称自己终在漫漫旅途中修成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正果”。 其实，李存修那同样发达的大脑，早已将他去过的各国的风情风貌及人物命运“拷贝”成一本本图文并茂的书，奉献给全国的读者。 为采写报告文学集《爱心无国界》而数次赴美的李存修，曾经住进美国一个个中上层居民的家庭里。除了那些感人至深的故事多次令李存修动容之外，美国人幽雅的居住环境也给李存修以强烈的震撼———这是一个常年奔波的旅人所特有的心理反应。 李存修的旧居在五羊新城。在三面高楼的夹缝中，麻将洗牌声、嘻笑怒骂声形成环绕立体声，声声入耳，且又终日见不到阳光和月亮，让李存修觉得跨洋过洲的时差总也倒不过来。更让人憋气的是，莫名其妙地对老李家有了敌意和戒备心理的邻居，昨天刚把一面“照妖镜”直对他家的门，今天又在走廊烧香点蜡，直搞得乌烟瘴气。后来本地的朋友相告：你的邻居是要驱逐你家的邪气呢！真让李存修哭笑不得。虽在嘴里叮嘱妻儿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心里却窝着一把火，心情也随之烦躁了许多。这样的状况直接影响了写作的速度与质量，李存修决定变革自己的居住地。孟母择邻而居是明智之举。 李存修的新居也在番禺的某花园，他的书房的窗口正对着小区的人工湖和人造假山。写作累了，伫立窗前，听着鸟儿啁啾、流水潺潺，看着花儿斗艳、顽童嬉戏，李存修的心在盆景山水中寻得了超然物外的宁静。同时，入住该花园的业主文化素养都很高，李存修在这里结识了一大群知心好友。每有新作问世，他都要送朋友“斧正”，李存修深感其乐无穷。这些都对李存修的创作极为有利，迁居后的两年半时间里，李存修出版了国际系列游记６种，最近，由李存修撰文、邓慕贞摄影的《印度之旅》即将出版，现手上还有２部各２０万字的书稿正在整理中。 李存修直言不讳地告诉记者：“我这个人有点野，喜欢跑。现在退休了仍野性不改，一年半载中不出去跑一跑心里就闹得慌。”前不久，他就上朝鲜、东北去“野”了一圈刚回来，为他《走遍中国》和《走遍世界》这两部书稿的薄弱章节，作了生动、翔实的增补。据悉，这两部书稿已被广东一家出版社早早预订了。 轻叩广州作家们移居郊外的一个个工作室之门，笔者发现，这里蕴藏着他们对生活、对生命的热望与热情。他们以高度负责的人生态度和写作热诚，精心营造着生命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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