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书

　　【提要】他的父母都是企业主，家境相当富裕。而他偏偏选择了极其“寒碜”的生活。在学校读书连饭都吃不饱，他还一直坚持捐助两个山区孩子上学。在没有路费回家的情况下，他骑车跋涉百余里路。

　　今年23岁的孔德军，是扬州大学水利与建筑工程学院成人教育班的学生。现在，他每天要起早贪黑地打两份工，才能挣够自己学习和生活的所需费用。其实，这都是他“有福不会享”，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辛苦，因为他是一个富家子弟。

　　曾经花钱如流水

　　孔德军的家在江苏省泰州市，他父母都是搞建筑的，经营着两家相当规模的公司。父亲目前在天津承包了三星电子生产基地的工程，母亲操持着家里的一个建材厂。孔家的富裕在当地小有名气，生活条件相当优越，而孔德军又是家中惟一的男孩，白手起家的父母虽然一贯勤俭，对他却是疼爱有加。

　　别看孔德军现在脸庞黝黑，头发乱七八糟的，他以前可是经常出入美容美发店做面膜、做头发护理的。就在几年前，孔德军在上高中时，还过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富裕生活。那时候，虽说不上花钱如流水，却也是随心所欲。

　　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同学穿了双很不错的皮鞋，即问他是什么牌子？那同学说是富贵鸟。此前，孔德军不知道有富贵鸟这个品牌的皮鞋，现在知道了，见这同学竟然已穿了一双在脚上，他也不管自己已有了很多双皮鞋，放学后马上就去买了一双穿上。后来去踢足球忘了换鞋，就把这新买的富贵鸟皮鞋当运动鞋穿着上场了，把鞋尖踢得开了口，他觉得难看，就把这双才买三天的名牌皮鞋给扔了。

　　孔德军属于那种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平时父母每个月给他1000多块零用钱，够他花的。他常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大大咧咧地花钱。每次过生日，都是叫上一大帮同学一起过。

　　1999年，孔德军高考落榜，父亲将他送进了部队。到部队前夕，他和全班同学过了个生日。当时他把学校旁的一个小饭店全给包了，这个生日一共花了2000多元，光蛋糕就花了400块钱。

　　到部队后，心疼儿子的母亲怕他缺钱用，每个月仍悄悄给他寄去1000多元的生活费。在条件艰苦的部队，孔德军依旧过着从前那种舒适的生活。直到2000年中的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一篇报道，才改变了他的生活观念。

　　这是一篇有关失学儿童的报道。以前从不看报纸的孔德军，那时正好无聊，顺手拿起张报纸，看到了上面登的报道及有关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可怜兮兮的小孩，满脸污泥，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破旧而肮脏，但他们童稚的脸庞上，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渴望，一种对无忧无虑生活的渴望，一种对有像同龄人一样学习机会的渴望，一种想对外面精彩世界进行广泛接触、深入了解的渴望……

　　两双眼睛直击他的心灵

　　看过报道后，孔德军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因为缺少100元的学费而上不了学。他感到非常惊讶，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他以前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觉得100块钱对自己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自己买一双鞋得好几百块，半只鞋也要100多块钱。他非常同情这两个孩子，当即决定帮助他们。

　　战友们知道孔德军想资助孩子读书的想法后，说：“反正你有钱，你父母赚的钱放在家里也用不完。”有的跟孔德军开玩笑说：“我也没钱，你也资助资助我吧。”有的说：“拿父母的钱充大方，若是自己挣的钱还差不多。”

　　战友们的议论深深刺痛了孔德军。到部队前，孔德军也时常听到周围的人这样议论自己，邻居们经常对他说：你爸妈这么有钱，你以后即使什么都不干地躺在家里，钱也花不完。就连父母也对他说：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如果不是生在我们这种家庭里，你该怎么办？你可能根本无法生存！这类话孔德军听了很多。此时，他再也难以忍受，一气之下，当即发誓从今后不再要家里的一分钱，看自己不依靠父母，到底能不能生存，能不能挣钱？

　　孔德军说到做到，此后他开始省吃俭用，把每个月的津贴节俭下来，按时资助着两个家庭贫困的孩子。战友们谁也没有想到，为赌一口气的孔德军竟然一直坚持到退伍。

　　2002年，小孔退伍后，考进了扬州大学水利与建筑工程学院的成人教育班，在部队近两年的勤俭生活，让孔德军相信，在大学校园里他照样能自食其力，他仍然不要家里的钱。但学校不同于部队，没有了每月按时下发的津贴，生活的压力开始降临到孔德军身上，他不得不开始四处寻找工作以增加收入，挣钱来养活自己，资助别人。

　　当时他从一个同学那里了解到，推销牛奶可以拿推销费。他对那个同学表示自己想得到一份那样的工作，让那个同学介绍自己去推销牛奶。没想到同学说：这事很困难，从公司利益出发，他不能随便介绍人去。说以前有些人也是去推销牛奶，可收了订户的牛奶费后就携款跑得无影无踪。他怕受到连累，不愿介绍孔德军去。

　　如果第一次找工作就因让人回绝而放弃了，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成功可言？孔德军暗自打定主意，第二天就自己去了这家公司。

　　见了老板后，孔德军要求急迫地说：“老板，你能不能让我做推销牛奶的工作？我确实非常需要这份工作。”老板的回答和孔德军那同学的话如出一辙：“我必须从公司利益出发，不能轻易安排人干推销牛奶的工作。”孔德军又一次遭到了拒绝。

　　嘴馋遭到别人奚落

　　开学已两个多月了，孔德军始终没有找到工作，家里几次要给他寄钱，都被他拒绝了。可他每个月近300元的食宿费和给孩子们寄去的100元生活费又是必须花的，为了省钱，他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方便面了。即使如此，他在部队节俭下来的积蓄也快要花光了，从未遭受过挫折的孔德军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生活这么苦，工作又找不到，孔德军觉得自己好像走到了生活的尽头，什么事都干不了，他真想放弃因头脑发热而突然冒出的自食其力、自己挣钱资助两个贫困的失学儿童的想法。心灰意冷之下，孔德军整天混日子睡觉，有时就把那张当时他在部队里看到，后来收藏起来的报纸，拿出来在眼前展开，对着上面那两个小孩的照片，一直定定地凝视着，想到自己无能力挣钱继续资助他们，有负于他们的期待，不禁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他对自己说：连这么一个推销牛奶的工作都拿不下来，难道我只能做靠父母养活的寄生虫吗？想着，突然之间心里又起了念头：我一定要把这个工作拿下来。他决定再次去找这个老板争取这个工作。

　　这次去之前，孔德军事先想了好多问题，与老板交谈时他真诚地坦陈自己的想法：我可以把我的证件押在你这里，把我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可以往我家里打个电话问一下，看这是不是我的真实住址。如果是的话，如果我以后在推销牛奶的工作中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可以去向我家里索赔。而且他当时向老板要的推销费用非常低，别的推销员推销一份一个月可以拿到十几块钱的回扣，最少也有9块，每瓶可以拿到3毛钱，但孔德军每份每月只要3块钱。他终于较为顺利地说动了老板，得到了这份急需的工作。

　　取得牛奶公司的推销代理权后，孔德军陆续推销出了50多份牛奶，那个月，他拿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挣的钱，他非常高兴。第二个月，他又推销出了80多份牛奶，收入也提高到了200多元。然而好景不长，从第三个月开始，牛奶的销量就再也上不去了，这样他每个月就只有200多块钱的收入。光靠这推销牛奶赚来的钱，连他自己日常的费用也不够，更别说还要资助那两个孩子。这时的孔德军，又处于贫困交加的状态中。

　　以前孔德军最喜欢吃香蕉，看到香蕉，他宁肯不吃饭，也要一饱口福，而且有时一次能吃下几斤香蕉。可现在今非昔比，他连吃饭都困难，哪有钱吃零食，常常只有望蕉兴叹。

　　有一次他去学校，路过一个卖香蕉的地摊时，那久违了的香蕉气味诱使他不断地咽着口水，他喉咙里都快要伸出手来了，心里确实馋得不行。可当时兜里有十几块钱，若买了香蕉吃，后面的日子怎么过？他咬着牙匆匆走开了。还有一次，他实在是抗拒不了那香味的诱惑，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果摊前，摊主问：你要买什么？他下意识地回答：香蕉。摊主给他称了一大挂。他突然意识过来了，想不买又说不出口，只好问摊主多少钱一斤？摊主说一块五。他借口说太贵了，人家卖一块，你怎么卖一块五，不要！结果被摊主骂了一顿，奚落他说：那你去买一块钱一斤的吧？我看你连一块一斤的都买不起！孔德军当时感到既悲哀又委屈。

　　受苦之后要发奋提高

　　牛奶的销量上不去，新的工作又找不到，孔德军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他实在无法忍受这艰苦的生活了，他想回家，向妈妈诉说他的困境和委屈，求得妈妈的理解和帮助。

　　从扬州到他家的路程有100多里，坐出租车要好几百元，坐长途客车也要40多元，为了省钱，他决定骑自行车回家。

　　孔德军灌了两矿泉水瓶的冷开水带上，骑着自行车出发了。一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才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两瓶水就喝光了，他想再买一瓶矿泉水。后来一想，如果买一瓶矿泉水花一块钱的话，骑不了多远，喝完了又得要买一瓶，这样买下去的话，还不如乘车呢！他忍着一直没买。

　　终于到家了！孔德军两腿酸麻，又累又渴，喉咙干得简直要起火冒烟了。一进家门，连妈都没喊，抄起杯子就咕嘟咕嘟地连喝了7杯水。妈妈看着奇怪：这孩子疯了，怎么一下子喝这么多水啊？问他从哪儿来，怎么回的？孔德军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是骑自行车回来的。妈妈一听愣了：你身上没钱了？把孔德军狠狠骂了一通。

　　本来孔德军是想回家要钱的，待他歇下来坐了会儿后，他不要钱了。他想起了当初在部队当着战友们面发的“再不向家里要钱了”的誓言，若又向家里要钱，自已发的誓又算什么呢？自己还是个男子汉吗？但妈妈心疼儿子，硬塞给了他100块钱。

　　带着母亲给的100元钱和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孔德军又骑车回到了学校。对于儿子的做法，孔德军的父母虽然心疼，但全力支持。回到学校后，孔德军在老师的帮助下，当上了校园的夜间保安，这使他每个月又多了180元的收入。钱虽然不多，但从此后，他再不用为自己的生活费发愁了，而且资助孩子们的学费也有了着落。

　　从轻松潇洒地花钱，到艰苦负累地挣钱，尽管生活发生了如此大的逆向变化，孔德军觉得很值。他说：不打工不知道生活的艰辛。以前自己是懦弱的，现在很自信。

　　孔德军在生活上能够自立了，可他的学习情况非常糟，这是他目前最感烦恼的。但他坚信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对今后的人生道路大有裨益，也一定能取得学业上的成功。

　　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孔德军给两个与他素昧平生的贫困乡村的孩子陆续寄去了3000多元钱，这些钱全是他自己靠打工挣来的。

　　几年前的一句誓言，让孔德军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也真正认识了生活。还有两年，他就要毕业了，他现在的最大愿望就是要把学习搞好，将来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好工作。

　　（本刊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11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