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黄力颖

　　东方早报：有评论把您比作“旧金山的克林顿”，觉得你们同样拥有非凡的政治才能，能在各派中求得共识，您怎样看待这种说法？

　　布朗：首先，我要非常感谢这样的赞美。我一向在政治上的原则是“异中求同”。民主的真谛是允许有不同的声音，每个人的意见都值得尊重。在我担任加州议会议长的时候，就算是在以共和党居多的议会以及共和党人担任州长的恶劣环境之下，我也能够与他们共事并在许多议题上达成共识。尊重对方，听取意见，并寻求双方可以接受的共同点，这是我多年来一贯处事的原则。

　　东方早报：您的执政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而您却认为施瓦辛格之所以能够当选加州州长完全是因为媒体的炒作和他个人的明星风采，他本人是毫无才能可言的。戴维斯之所以被召回，是因为他缺乏个人风格。那么您是否认为自己是一个风格和才能完美结合的人呢？那么在政治中风格和才能到底那样更重要？

　　布朗：我个人认为如果要在政坛上站得长久的话，风格和才能必须兼备。而在我们身边的政客中，两者均备的也不乏其人。不幸的是，在如今媒体占主导的现实环境下，媒体喜欢追求的采访对象，往往是较有个人风格的政客。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除非选民有机会接触政客本人，或者能够了解到对方的政策方针，否则的话个人风格较突出的政客显然容易受到瞩目。不过如果在当选之后，政客不具政治管理才能的话，选民也会做出判断和个人选择。结果便是，选民们会在下一次的选举中以选票来表达他们对政客的看法。

　　穷孩子立志改变命运

　　东方早报：您是如何从一个贫穷家庭出身的小孩成为旧金山市长的呢？在这个过程中您是否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布朗：我获取成功，的确是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我的人生历程从来就不平坦，总是要经历比其他人更多的障碍，才能达到我的目标。作为一个少数族裔，居住在种族歧视氛围浓厚的得州小镇，我知道如果不往外发展的话，我无法找到自己的出路。于是当时，在母亲的鼓励之下，我投靠了居住在旧金山的叔叔。然后我进入了旧金山州立大学读书，接着又在加州海斯廷法学院攻读法律，成为律师。我想也许成为律师后可以有能力来帮助那些受到歧视的人。然而，最终我意识到，作为一名律师，仍然无法改变少数族裔受歧视的命运，也无法改革一些不利于少数族裔的法案，于是我决定从政。在经过几次失败之后，我进入了加州州议会，开始我长达40年的政治生涯。一直到8年前，在我的议长任期届满之后，在许多人的鼓励之下，我决定竞选市长。这个路程充满荆棘，但是我从来不后悔。

　　东方早报：1996年您以压倒性多数票获得市长竞选的胜利，但2000年却侥幸胜出连任，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这样悬殊的结果呢？

　　布朗：我在这里要稍微更正一下这个说法。在两次的竞选中，我均要与对手进入复选。1995年我的对手是当时的市长佐顿。第一次选举我们两人均没有获得超过半数的选票，所以进入复选。但是在复选时，我们的差距大约是6比4。我之所以能够获胜，是因为当时旧金山市民对于时任市长的施政方针非常不满意。那个时候，犯罪率上升、失业率高涨、无家可归者问题非常严重。所以，选民们希望有个市长能够领导旧金山走向新的方向。在1999年竞选连任的时候，与我一起进入复选的对手是当时在临近选举时以“写入”的方式参选的市议会主席阿米亚诺，我是以得票最高的姿态进入复选。复选结果公布后，我还是以6比4的大比分胜出。这就证明，旧金山的选民们都支持和认同我在过去4年中为这个城市所付出的努力。在我所制定的各项方针下，旧金山的经济不断地向前迈进，犯罪率下降，政府部门的多元化、移民和儿童，以及无家可归者的需要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旧金山也成为全世界游客最向往的旅行城市之一。

　　旧金山欲当全球生化中心

　　东方早报：旧金山受到IT泡沫破灭和“9·11”的双重冲击，萧条了许多，您采取了什么措施来复兴旧金山？效果如何呢？

　　布朗：在过去几年中，旧金山的经济的确受到上述事件的影响。而整个美国和加州的经济也停滞不前。众所周知，旧金山的主要收入来自于旅游业，但是在“9·11”事件后，旧金山机场的乘客减少将近四成，使得旧金山的旅馆和会议中心受到严重影响。但是，在旧金山市民和政府的共同合作下，我们首先推出一项名为“我们照常营业”的宣传活动，全市的中小商业推出各项优惠计划，来吸引顾客。其次，我们还推出了优惠小额商业贷款，以帮助受到经济影响的商户。再次，在我任期内，也有效促成了各项大型基础设施的建设，其中包括国际机场大楼、机场地铁。另外，国际机场也推出减价计划吸引主要航空公司回到旧金山机场。虽然在科技网络泡沫化之后，许多公司离开了旧金山硅谷，但是我们在旧金山米慎区兴起了另一项大型基础建设，在这里我们将会兴建加州大学分校、成立生化中心，以及兴建至少6000幢房屋。我相信在这些计划成为现实后，旧金山将会成为全球生化科技的领导中心。

　　东方早报：作为民权运动积极倡导者，面对移民比例达37%的旧金山，您在公共政策中是如何体现他们的利益的？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对您的决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布朗：马丁·路德·金博士一生致力于民族权利平等运动，他所追求的也是我终生信奉的原则和追求的目标。而在我执政的8年之中，也尽力将平权纳入制定政策和委任官员的原则之中。在政府架构上，我可以很自豪地说，从旧金山的人口组合，包括政府各部门主管和监督政府的委员会的组成上，都可以反映出旧金山多元化的特色。政府不同部门都提供双语的服务，在政府举行的各项社区会议和公开的听政会议上，市民们都可以要求使用他们的母语来表达意见，此外市民们还可以要求翻译来解释各项开会内容，以便他们能够了解政府的运作，使得移民也享有和其他公民一样的权利。此外，旧金山是美国最早宣布不能容忍歧视的城市，包括语言、性别、种族、宗教等方面的歧视。

　　不久可能诞生华裔市长

　　东方早报：华人通常担任技术、教师等方面的工作，您认为为什么华人不愿意参与到地区事务中去呢？您是如何鼓励他们的？

　　布朗：我认为是文化和语言的差异造成华裔缺乏参政意愿的主要原因。 但是，在过去8年之中，我也发现旧金山华人社区有了很大的转变。首先是华人社区出现了非常活跃的政治社会团体，华人领袖也在积极争取华人的福利。此外，旧金山多名华人参政成功，也直接地提高了华人参政投票的兴趣和意愿。在我竞选两任市长的过程中，也得到了华人社区和媒体的大力支持。在我任期内，我任命了许多杰出的华裔为市民效力，同时在政府部门内也有多名懂得双语的人才可以与市民直接沟通，让他们也能够参加到市政府政策法令的制定过程中去。我也感谢华文媒体在我任期内担任市政府和华人社团之间的桥梁，在第一时间内报道各项政策法令，及时反映华人社团对各项议题的看法。

　　东方早报：华人、华裔对于旧金山的建设有怎样的意义？

　　布朗：华人、华裔在旧金山的建设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无论在政治、社会、教育以及经济方面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华人、华裔人口占旧金山总人口的比例超过22%，在政府各级机构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并有多位杰出的华裔人士担任州参议员、市议员、估值官以及教育委员等职位。华裔小商业和小商业业主对旧金山的经济贡献颇多，同时华裔的建筑商也积极参与了旧金山各项大型建设。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旧金山甚至会有一名华裔市长诞生。

　　卸任后要办政客学院

　　东方早报：明年初，您的任期即满，您能否对这8年的市长生涯作一个总结呢？最令您感到骄傲的事情是什么？留下什么遗憾吗？

　　布朗：除了推动持续多年的基础建设和大型计划之外，我认为我在过去8年中最大成就是推动各级政府向多元化方向发展。旧金山是个多元化的城市，这个城市是由移民所组成的，有超过100种语言在这个城市内使用。在我就任市长之前，市政府各部门在人员组成上并没有反映这个城市的人口结构。在我上任之后，我任命了许多杰出的少数族裔，其中包括华裔。比如说，我任命了首名华裔警察局长刘百安。此外，在监督各部门运作的委员会上，我也任命了超过50名华裔人士进入重要的委员会担任要职。旧金山是一个非常崇尚民主和自由的城市。在这个城市中推动重要的房屋、交通、环保、教育建设往往需要超过几十年的努力。在我任内所推动的大型建设项目远远超过其他市长，其中包括市政府大楼的重新翻修，新亚洲艺术博物馆、渡轮大楼翻修，三街轻轨、米慎湾开发建设，旧金山国际机场候机大楼，以及机场地铁等重要工程。我的遗憾是，许多大型建设虽然在我离开之前就动工了，但是我却无法在任期内目睹它们的落成。另外，旧金山的无家可归者和经济适用房屋建设等问题都是下任市长要面临的挑战。

　　东方早报：在您卸任后您希望旧金山将来应该是怎样的景象呢？

　　布朗：我希望旧金山能够持续它多元化的传统———欢迎移民、包容各种不同的文化、坚持它爱好自由的一流世界级城市的美誉。同时永葆它美丽的市容和国际都会的魅力，继续吸引游客来参观；另外也希望它的经济能够继续繁荣，稳固它美国西岸金融、教育、环保的中心位置。

　　东方早报：听说您卸任后有意办一个培养从政人员的学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打算吗？

　　布朗：我是有计划成立一个政治学院，将我从政40多年的经验传授给有志于进入政坛的人士。我相信以自身经验的方式来引导政坛新兵或者有意从政的年轻人，可以让他们在这条艰难的从政道路上少走弯路，同时也能够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来影响公共政策，促进有利于公众法令和政策的制定。我目前正在积极筹措经费，将来学院成立的地点可能会在加州大学或者是旧金山市立大学内。除此之外，我也可能接受一些媒体的邀请，担任政治评论员。

　　退休后还想来上海

　　东方早报：您来过上海多次，这个城市留给您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布朗：上海是个东西文化汇集的国际都会。我多次访问上海，每次都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她的变化可以说日新月异，无论在交通、在城市设计方面，都令人赞叹不已。令我印象深刻的不仅是她在城市建设方面的进步，还有她充满活力的市民和政府。上海已经成为美国游客和投资者最喜欢的中国城市，我相信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将会给全世界人民带来更多的惊喜。

　　东方早报：旧金山与上海互为友好城市，为增进两市间的进一步交流，在您任期的最后阶段有没有什么具体计划？

　　布朗：我在10月中旬才到上海进行访问，与各界进行了广泛的接触。我希望上海和旧金山能够持续以往的交流，包括高级经理培训，两地政府官员及民间人士的互访、投资。我希望下一任市长能够继续我和前几任市长的一贯政策，努力推动两市的友谊和交流；我也希望即使在我卸任之后，也能再次前往上海和中国其他城市，帮助旧金山建立同中国的关系，充当中美交流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