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4月的一天,我站在南非开普敦一块宽敞开阔的空地上,看到成千上万的选民秩序井然地排成一条长龙,那长长的队伍一直从地平线的这—端延伸到目不可及的那一端。选民们—大早就赶到了这儿,在没有食品和饮料的情况下要苦苦等候几个小时,目的只是为了在南非共和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所有种族都参与的全民选举中投下自己庄严的—票。 这一激动人心的民主尝试是选民们即将选举出来的总统——纳尔逊·曼德拉——终身追求的事业和信仰的明证。在监狱里煎熬了漫长的27年之后,纳尔逊·曼德拉对建立—个消灭种族歧视的南非共和国的信念更加坚定了,他的斗争技巧和政治干法也更为娴熟巧妙、出类拔萃。为了这—他曾作出罕见牺牲的目标的最终实现,他拒绝进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复仇。 这位南非的新任领袖不仅拒绝报复这个国家以前的统治者们,相反,他承诺要致力于实现所有种族之间的和解与团结。他邀请他在漫长的牢狱生活中结下友谊的白人看守出席自己的就职典礼,用人类灿烂的笑容来为自己的承诺作见证。 尽管政坛以无休无止的权谋诡诈而闻名于世,但明智的政治家都懂得与对手合作、同化任用自己的敌人。当这一计策在实践中行不通时,他们同样会像结交同盟时那样冷静、坚定地向前推进,集中精力加强自己的力量来击败对手,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似的盲目发起攻击。他们不做“高高在上”、无援无助的孤家寡人,相反,他们懂得要更进一步深挖战壕,要更广泛地结交同盟。他们不是想方设法地要削弱敌人,而是千方百计地壮大自身的力量。那些最专注于达到自身目标的人必然会获得一种珍贵的副产品——有更大的能量去伸张公平正义。像罗纳德·里根这个罕见的高尔夫球手一样,他们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球,全神贯注地瞄准自己的目标。当被激怒时,他们把手中的高尔夫球杆扔向自己前进的方向,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通往球洞的路上再把它找回来。 下面我们将看到,扯平要比疯狂好,而向前推进要比扯平更好。 弗朗西斯·帕特里克·苏利文跟埃德加·爱伦·坡的《白葡萄酒之盔》中那个被逼上梁山的主人公—样,他一直忍受着别人对自己的伤害,但是,当他的对手转而凌辱他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发誓要报仇雪恨。 时间回溯到1974年,当时他在国会山—展头角的绝佳良机终于来了。他在紧邻华盛顿市的波托马克河边负责一项旨在进军众议院的竞选活动,并取得了很大成功。到正式的选举日之前,他总共筹集了8万美金的竞选资金,并招募了2000名左右的志愿者。他慷慨激昂地在台上说,“让我们为赫比的成功而努力赫比是苏利文的老板赫柏特的昵称。” 最终的结果证明,至少从选举角度看,赫比也确实是一个赢家。但是,在选举结果揭晓的第二天早晨,他就上演了一场过河拆桥的好戏——帕特里克·苏利文被冷酷无情地告知,他并不适合到国会议员办公室工作。 这一消息对苏利文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遭到一个他开始并不怎么尊敬的人的抛弃和背叛,这一打击令他很长时间都回不过劲来。几乎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他日日饮酒买醉,在酒精中麻醉自己。 最终,经过了6年的痛苦徘徊之后,苏利文看到了他的机会。有一天,他偶然在报纸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位正在与赫比竞争议员席位的候选人发布的招募助手的广告。那个候选人提出的竞选纲领是要使有关大麻种植的法律更加宽松。对此,苏利文依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向她提供了建议和忠告。 那场竞选发生在1980年,那也是一个有不少重大问题笼罩着整个国家的年代,但是苏利文知道自己协助的这个候选人所在选区的选民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正是苏利文的新近加盟,她终于得到了6000张选票,虽然这个数字不足以使她赢得选举的最后胜利,但却刚好足以毁掉那个已在劫难逃的赫比,因为赫比以94票之差输给了另一个候选人。但是,要想将“赫比”真正置于死地的话,苏利文还需要在他的政治棺材盖上再牢牢地钉上最后一根钉子。 当下一次国会大选临近,赫比想东山再起的时候,苏利文又出场了,要借此机会给他致命的一击,让他永远都不得翻身。 对于一个民主党候选人来说,但是,对赫比来说,非常不幸的是,他并没有在过去曾属于他的选区胜出。他的死敌苏利文再次成功地扮演了掠夺者的角色,从赫比的手中夺走了大量年轻的自由派分子的选票。 苏利文这一次紧跟时代的潮流,找到了一个反核试验活跃分子,这个家伙同时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球环保主义者、一个极力反对捕鲸的世界主义者,他成功地使赫比损失了500张选票。泥土纷纷洒落在赫比政治棺材的盖子上。 帕特里克·苏利文的复仇故事是令人无比痛惜的。虽然他最终斩杀了无情背叛自己的那只大白眼狼,在欢呼雀跃中举起’了酒杯,但苏利文本人最清楚整个事件对他自己所造成的难以弥补的创伤。“8年来,赫比的身影一直牢牢地印我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神经,现在,是他该为在我的脑子里免费住了8年而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苏利文后来这样说。 苏利文的故事表明,人们为自己遭受的痛苦和屈辱所激发的复仇力量,会可悲地与那些抢劫银行的非凡犯罪天才相媲美——他们的抢劫计划在创意和灵感方面,往往要远远超过那些银行家建造自己银行的方案。 如果你在国会议员衣帽间里问任何一个议员,他怎样看待这一古老的做法——“不要疯狂,但要扯平”,你会听到大家都深有体会的回答,“太不值得了”、“代价太昂贵了”、“浪费时间”、“真他妈耗不起”,等等。 伊利诺依州的唐·罗斯腾克斯基后来角逐过显赫的众议院拨款委员会主席一职,他有一次曾被一个记忆力惊人的“小人”所算计。 事情起因于1968年,那时罗斯腾克斯基眼看就要当上众议长了。1968年的夏天,当民主党人汇集在芝加哥举行那次臭名昭著的全国大会的时候,罗斯腾克斯基那条通往众议长宝座的快车道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当时,反对越战的示威正如火如荼,但在举行大会的宽敞明亮的大厅内,该市的市长理查德·J·戴利,也是这次大会的“老板”,却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以为,他负责的是政治,而不是外交政策。 戴利市长从来没有想到过电视会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尽管有警察的层层保护,这座大厅还是不可能与外面正在发生的暴力完全隔离开,大会代表们从电视上了解了外面的一切。于是,他们开始指责戴利市长和他所采取的那些对待游行学生的粗暴手段。 在里比科夫参议员声色俱厉地谴责那些法西斯暴行的时候,戴利大声地叫喊着想把里比科夫参议员从主席台轰下来。此时此景,激怒了的不止是市长大人。林登·约翰逊总统也从电视上看到了大会场上的这幕丑剧,他怒气冲冲地从白宫打来了电话。很明显的是,这次大会的懦弱的主席——来自俄克拉何马州的众议院多数党领袖卡尔·艾伯特,并不是一个有能力恢复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会场秩序的人。因此,林登·约翰逊要求由一个更强有力的人物来控制住失控的会场秩序。于是,罗斯基对艾伯特说了一些客套话以后,就坐到大会主席的位置上开始主持会议了。但罗斯基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另一个他更向往的位置。 三年以后,卡尔·艾伯特当选为众议长并对罗斯基展开了报复。当新的众议院多数党领袖推荐罗斯腾克斯基出任本党的督导员,也就是民主党在国会的第三号人物时,艾伯特议长冷淡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尽管已轮到罗斯腾克斯基接替这个位置了。艾伯特并没有就此罢手。几天以后,罗斯腾克斯基在竞选连任众议院民主党核心领导小组的主席一职的时候,居然被比他晚进众议院、比他资历更浅的、被人称为“老虎”的得克萨斯州议员奥林·L·蒂格击败了。 就这样,唐·罗斯腾克斯基失去了他在众议院的领导阶梯上的位置。罗斯腾克斯基的一位朋友不无惋惜地抱怨说:“如果罗斯腾克斯基的当时能够闭上他的嘴的话,他现在肯定已经是众议长了。” 在运用“向前推进”这一游戏法则方面,有的人要高明巧妙、卓有成效得多。 1948年,在康涅狄格州的州长竞选中,民主党候选人切斯特·鲍尔斯,就像该党的总统候选人哈里·杜鲁门那样,上演了一出反败为胜的好戏。在这场精彩的好戏中,没有人能比民主党康涅狄格州主席约翰·贝利更兴奋了。在整个竞选过程中,鲍尔斯遵循的都是贝利为他制定的竞选战略,最后,当鲍尔斯赢得选举的时候,精疲力竭的贝利如释重负地说道:“这就是我整整两年为之辛劳奋斗的东西。” 但屈辱紧跟着胜利而来。第二年,康涅狄格州的一个联邦参议员辞职了,从而给该州留下了一个空缺席位。贝利明确地表示希望任命自己填补这个空缺,他的全部要求只是在1950年选举之前暂时占住那个席位。然而,鲍尔斯却选择了威廉·本顿填补这个空缺,这个家伙在同鲍尔斯合伙做广告生意的时候发了大财。 贝利是一个爱尔兰裔天主教徒,他虽然对州长的无情回绝和过河拆桥感到忿忿不平,但他却将自己的失望和愤怒深深地埋在心底。其他人认为贝利有权否决鲍尔斯对本顿的提名,但是,他不愿伤害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政党组织。贝利反而做工作维护党内的团结与安定,平息了民主党骨干分子对鲍尔斯提名本顿的反对意见。在以后的岁月中,他也一如既往地这样主动息事宁人。最后,贝利家族和本顿家族成了好朋友。 1954年,又到了康涅狄格州的民主党人推选州长候选人的时候了。鲍尔斯,这次又积极努力想东山再起。康涅狄格州民主党主席贝利开始到全州巡视,要求民主党的官员们把他们倾向的候选人写在选票上,然后把选票扔进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黑盒子里。贝利也写下了他的选择——阿贝·里比科夫。 4年以后,鲍尔斯在他参加的最后一次竞选中,这次是竞选参议员,还是惨遭败绩,这次击败他的人是托马斯·J·多德,后者的竞选活动由于贝利刚刚结交的新盟友——爱丽·格拉索夫人在党内提名大会上的倒戈而取得了胜利。 3年以后,也就是1961年,约翰·贝利随着新当选的总统约翰·F·肯尼迪到华盛顿走马上任,担任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 当人们问起贝利早期的挫折对他有什么影响的时候,那些最接近贝利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失掉那次出任参议员的机会是他曾经有过的最好的经历了。“如果他在40年代就得到那样高的荣誉的话,他现在可能早就不再努力了,”约翰·贝利在如何与自己的敌人打交道方面却给我们上了非常精彩的一课。他不但没有被别人的不公正对待所削弱,反而被那种不公正对待所提升和壮大了。他没有苛刻地攻击和谩骂自己的敌人,只是远远地把他甩在后面并变得比他越来越强大。 (作者 克里斯·马修斯) 转自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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