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段 文 北京报道 历史总是充满着偶然与戏剧性。 2003年12月10日，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本月轮值主席哈基姆正式宣布成立伊拉克战争法庭，用来审判萨达姆及其前政府官员所犯下的罪行。临管会当时宣称，这个法庭将对萨达姆进行缺席审判。 三天以后，情况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当地时间13日2030北京时间14日130，萨达姆在美军采取的“红色黎明行动”中被抓获。美军驻伊拉克最高将领桑切斯在次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何时何地由何人对萨达姆进行审理，目前尚未确定。 “不管情况如何变化，对萨达姆的审判都应该是依法进行的，任何审判都必须符合国际标准。”12月15日晚，北京大学法学院国际法专家、李红云副教授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她告诉记者，鉴于目前伊拉克的特殊局势，审判萨达姆之路何去何从并不是简单从理论上就能解决的，“估计会有许多意外和变数发生，这就像一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好看的还在后头。” 伊拉克战争法庭还是国际法庭 《21世纪》：现在人们最关心的就是萨达姆将会在哪儿审判、由谁来审判的问题，目前有很多种意见，多数人好像是支持在国际法庭审判萨达姆？ 李红云：我个人估计在国际法庭对萨达姆进行审判的可能性不大。 目前世界上有四个国际法庭：首先是国际法院（ＩＣＪ），她是联合国的机构之一，但它对个人的刑事犯罪无管辖权；其次是国际刑事法院ＩＣＣ，该法院规约已于2002年7月1日生效。目前该法院虽然还没有开始审理案件，但法官、检察官都已有了。该法院管辖的罪行包括战争罪、侵略罪、危害人类罪和种族灭绝罪。但这个法院在萨达姆案件上有实施上的障碍：美国和伊拉克都不是国际刑事法院规约的缔约国，而且美国对国际刑事法院持反对立场。 剩下的其他两个国际法庭都是通过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建立起来的，一个是前南国际刑事法庭（ＩＣＴＹ），还有一个是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ＩＣＴＲ。它们主要管辖的是在该地区实施的大屠杀、种族灭绝等罪行。它们与伊拉克问题没有关系。 上述法庭中除卢旺达法庭外，都设在荷兰的海牙，所以有人总是笼统地提“海牙国际法庭”。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因为在海牙现在有三个国际法庭，每个法庭的管辖权都是不一样的。 另外，国际上近年还出现了一种国际化的法庭，即混合法庭。它们是由国内法官和国际法官共同组成。这类国际化法庭目前有：柬埔寨审判“红色高棉”法庭、塞拉利昂法庭、东帝汶法庭和科索沃法庭。这种国际化法庭的建立也是要通过联合国的参与的。但由于种种原因，目前这类法庭虽已酝酿很久，但有的仍未真正建立，如柬埔寨的审判“红色高棉”特别法庭就是这样。 如果要建立类似的国际化法庭审判萨达姆，也一定要联合国参与才行。美国是否愿意这样是建立此类法庭的关键。 《21世纪》：那美国有没有可能请求联合国建立一个专门的国际法庭来审判萨达姆，就像前南国际法庭审判米洛舍维奇？ 李红云：理论上不是没有可能，但这里面最大的障碍是美国这次打击伊拉克是绕过了联合国，并未得到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所以很难想像美国会为此要求安理会通过一项决议专门建立一个国际法庭来审判萨达姆。 南联盟前总统米洛舍维奇的情况与萨达姆也不同，前南刑庭在1993年通过安理会的决议就已经成立，当时米洛舍维奇还是前南联盟的总统，他是在任的时候就已经被指控，到了他卸任以后由于政治上的原因被送到该法庭受审。 《21世纪》：如果不在国际法庭审理，只能是在伊拉克国内法庭进行审理了？有没有可能在伊拉克之外的其他国家进行审判？ 李红云：在伊拉克国内审判的可能性比较大吧。伊拉克临时管理委员会已经成立了专门的战争法庭，用它来审判萨达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其他国家，比如伊朗、科威特等，理论上在他们的国内法庭也可能就萨达姆在两伊战争中、海湾战争中犯下的罪行进行起诉，并要求美军把萨达姆移交给他们的法院，不过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对于美国本身，在美国国内审判的可能性在理论上也是可以成立的。但是有很多的障碍。 可能的五大罪名 《21世纪》：一旦萨达姆被公开审判，他可能被认定犯了哪些罪名？ 李红云：法庭的审判是要有充足的证据的。从国际法的角度讲，对萨达姆的指控可能包括危害人类罪、战争罪、侵略罪、种族灭绝罪、酷刑罪等罪行。这些罪行的定义，除侵略罪外在具体的国际公约中都有详细的规定，如《国际刑事法院规约》、1949年日内瓦四公约、1948年的《防止及惩治灭种罪公约》和1984年的《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这些公约不仅规定了罪行定义，还规定了缔约国的管辖权和相应的责任制度。 当然，“任何人未经公开审判不能定罪”这条基本的法律原则对萨达姆也要适用，所以我们还不能现在就随便定性萨达姆犯了什么样的罪行，只能说是从理论上可能会对他提出什么样的指控。 《21世纪》：按照你刚才的分析，在伊拉克国内法庭审理萨达姆的可能性最大，但对他进行的指控又全都是引用的国际法条款，这在逻辑上会站得住脚吗？ 李红云：应该不会有问题。伊拉克国内法院适用国际法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伊拉克为公约的缔约国；另一种情况是如果伊拉克不是缔约国，那还可以适用习惯国际法规则。所谓习惯国际法规则是指有法律拘束力的不成文的规则，它是通过各国的反复和一致的实践所确立的。比如《世界人权宣言》本身并不是一个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文件，但其中就包含了一些国际法习惯法规则，这些规则对世界各国都是有拘束力的。 萨达姆前途叵测 《21世纪》：萨达姆可以提出豁免吗？ 李红云：作为在位的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国际法是承认他们的豁免权的。但从目前国际法的发展趋势看，犯了国际法上严重罪行的前国家元首，如米洛舍维奇、智利前总统皮诺切特是不再享有豁免权了。另外《国际刑事法院规约》里还有一个明确的规则叫做“官方身份无关性”，即一个人所犯的罪行不能因为其担任的官职而减轻处罚，哪怕是一国元首。所以萨达姆的豁免几乎是不可能的。 《21世纪》：你认为对萨达姆的审判会用多长时间呢？他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李红云：这些都不好估计，还是要结合法庭具体审理来看。但审判的时间肯定不会太短的，因为需要大量收集证据，寻找证人出庭等等，对萨达姆的审判肯定是要把各种法律程序做足的，所以时间不会短。像对米洛舍维奇的审判至今已进行了好几年时间，但仍然没有结束。至于对萨达姆的最后判决，是否会适用死刑，或者终身监禁这都需要看适用法律的具体规定了。目前审理的法庭都还没有确定，一切还很难估计。而且这种判决往往会受到政治因素影响的。 《21世纪》：萨达姆有没有可能在审判中推翻对他的指控，或者至少是在审判期间同美国形成一场法律对抗？ 李红云：对萨达姆的诉讼提起后，他应依法享有他的权利，如请律师、辩护等等。法庭辩论也可能是非常激烈的。 米洛舍维奇在接受前南国际法庭审讯时，就曾直接质疑该国际法庭的合法性，因为该国际法庭是通过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建立起来的，而米洛舍维奇提出，《联合国宪章》并未授权安理会建立一个司法机构的，因此该法庭是非法的。这确实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从根本上否定了该法庭的合法性。一个非法建立的法庭当然也就无权对他进行审判了。 所以，一旦真正展开对萨达姆的审判，肯定会有许多的不可测的情况出现。总的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具体会发展到哪一步，我们慢慢看吧。 转自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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