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最后一天，22岁的李茜依然没有走出那占据了她快半年时间的阴影。“烦死了，真的很心凉”，她操着一口嘎嘣脆的普通话说。作为江苏首家失物招领公司的创始人，5个月前公司经营还算红火，如今却掉入了经营入不敷出的凄凉境地。

　　“生意”每况愈下

　　来徐州不久，记者就听说这里出了个江苏首家的“失物招领公司”，专门做“收购失物换钱”的生意。怀着好奇，记者探访了这家公司。

　　在徐州故黄河边某条小街上，记者走进一个堆放着许多旧家具、地面到处是积水小坑的院落。一个被冬季的朔风刮得双颊通红的当地人指着院中一幢颇显残旧的两层小楼说，那就是李茜的“诚信失物招领公司”。此情此景，让人很难相信来时出租车师傅的话，“干这门生意可能挣钱了。”

　　推开二楼一间办公室的木门，记者首先见到的是一个老者，得知记者来意后，他表示，他是李茜的父亲李德恩。当记者怀着浓厚的好奇想一探这家可算“抢占市场先机”的公司的经营状况时，李德恩却摇了摇头。“现在打电话报失的人很多，但来交东西的人却越来越少了，业务成交量很差。”

　　“有些行情在变化。比如驾驶证，以前补办要200到300元钱，还要一个月才能办好，所以很多人丢了以后就急着来找我们，而我们也敢给拾到者高额定金，最后也能成交，有点收益。现在国家出台了新政策，驾驶证必须在两天之内补办好，费用也就30块，所以来找我们的人就少了。”李德恩表示，李茜的失物招领公司于2003年7月20号开业，除了七八月份公司有点收入，“基本能保证她的工资”外，以后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作为一搬家公司老板的他，则尽量在物质上给女儿提供方便，譬如让她使用搬家公司的办公室、电话等。在他的心里，女儿是个善良的人，她退伍后没给政府添负担，选择了自谋职业，开办失物招领公司也是在做好事。“只不过，好事也不好做了。”

　　有偿“诚信”向社会传统公德“叫板”？

　　半小时后，记者见到了长相清秀的李茜。虽然听她父亲介绍了一点情况，记者还是颇不相信地拿那位出租车司机的话来问她：“听说你做这个生意收入不错……”可没等记者说完，她就连说，“哎呀，现在心里烦死了，真是烦死了。”而据旁人介绍，当初她正是看到一个广阔的市场并为之兴奋不已的——随着社会流动人口日益增长，失物也随之增多，开办失物招领公司不正好填补社会空缺，满足广大失主迫切希望找回失物的需求吗？

　　然而，失物招领公司实行有偿服务。当拾主（捡东西者）把捡到的东西交到公司后，公司要开具收据并付给拾主一定的定金，然后公司根据现有的线索联系失主。当失物被失主认领后，公司将根据失物的价值向失主收取一定的酬金，然后再把酬金的一部分付给拾主。同时，记者在李茜办公室看到一块匾牌，除了登记相关业务程序外，还有一条“法律依据”：“根据我国《物权法（草案）》规定，接受遗失物返还的人，应向拾得人支付相当于失物3%-20%的酬金……”

　　但总所周知的是，中国社会向来提倡“拾金不昧”，李茜此举，岂非存心要向社会传统公德“叫板”？李茜自己说，自己付给拾主一定的酬金是对这种拾金不昧精神的鼓励，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位失主不愿交纳费用，许多失主还连声感谢”。但记者在采访多位徐州市民后得到的一个印象是，人们还是以为她做的是最基本的“生意”——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只不过这个货物不是一般东西，而是本有其主的失物而已。——一些市民甚至直言，尤其是有些东西很难判断是偷还是捡的情况下，李茜奖励“拾到者”的做法更让人觉得居心叵测……

　　“利”“义”矛盾是困境之因？

　　2003年9月份，曾有一位出租车司机拿着捡到的一些证件来到招领公司，张口向李茜就要50元的报酬，还说：“如果不给钱，这东西失主就别想找到了。”为了留住失物，李茜答应先付30元钱。可当她费尽周折找到失主时，失主一听要付酬金，当即表示失物不要了。当李茜说服失主拿走失物时，这位失主却表示只能给她26元。这样，李茜抛开搭进了时间、精力、电话费等成本不算，还倒贴了4元钱！

　　但让李茜寒心的事还没结束。几天后，那个出租车司机又来了，让李茜支付余下的20元钱。李茜把失主的情况告诉了他，这人却硬是不信，临走还说：“你们还什么‘诚信失物招领公司’呢，一点也不‘诚信’！”他拉开上衣拉练，掏出一本驾驶证对李茜晃晃说，“不给钱，这本证就不给你们了。”把李茜气得楞在当地。这是她的公司开业以来，办得最伤心的一件业务。

　　与此同时，接受记者采访的多位出租车司机则表示，他们捡到东西会直接交到“卡口”（公路收费站）、车管所、本公司或者派出所。无疑，这些单位都算是李茜的“竞争对手”，一位张姓司机说，“捡到的东西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怎么还能问失主要钱呢？”他称，凡他捡到的物品，都全部交到了出租车公司了。市民刘先生说，很多徐州人觉得“面子比钱更重要”，所以，捡到东西单交出去是“义”，收了钱就变成“利”了，而这两者的矛盾通常是很难调和的。

　　“拾到者有很多都漫天要价。他不是为了好事来，是为了‘发财’而来。失主又觉得我不可能要这么高的价格。总之就是讨价还价……这不是我当初想的那样了。这样做下去，意义不是特别大。”李茜说。“失物招领公司一开始就面临‘钱’和‘德’的矛盾，好心人不会专门找李茜交东西，而找她的人几乎都是要钱的，这就注定了她要向个生意人跟拾得者讨价还价，而她自己却还一味认定这是做善事，所以不搞得心力憔悴才怪”。一位熟悉李茜的人如此分析。

　　对李茜而言，年轻就意味着还有很多机会。失物招领公司虽然面临困境，她表示会做点别的事情来弥补这边的亏损。她始终对记者强调，“人文精神不行，就是善事也做不好”，此话发人深省。但又如一个普通司机所言，假如整个社会的素质都提高了，“拾金不昧”成为人们的习惯常识，她和她的“诚信”公司又该往何处去？快报记者 黄深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