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文化与市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化是市场化的文化；市场，是为文化所“化”的市场。摆脱市场的文化和拒绝文化的市场，同样是苍白无力、难以持续发展的。

　　这样说， 当然并不意味着对文化的泛市场化。一些涉及精神生活基础研究领域的学科范畴，比如哲学，就不能简单提出市场化的诉求，也不宜要求其单纯为某个利益集团服务。因为从本质上讲，它是为全人类精神生活提供世界观、方法论和内在精神助力的。哲学如果简单成为个别政治集团、经济集团的附庸，将使其窒息，乃至死亡。只有当它远离功利，作为“纯粹精神现象学”存在时，才能更广泛地为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所用。它的功用，是“无用”之用。而“无用”，恰恰是无所不用。

　　除却极少数“纯粹精神现象学”外，绝大多数学科领域和文化现象都不可避免地要与市场发生联系。在市场这只无形的大手操纵下，文化走出象牙塔，主动亲近市场，不是斯文扫地、礼崩乐坏，而是基于对市场经济基本规律理性认识的必然选择。而市场在经历了原始积累的疯狂和粗鄙以后，开始意识到文化在激烈竞争中不可或缺,没有人文精神和文化底蕴的充分灌注，市场将在自己设定的怪圈中归于毁灭，因而必须以文化求生存、以文化促发展、以文化向未来。一句话，必须以文化“化”自己。如若不然，市场就将成为一个腰缠万贯而言语乏味、面目可憎的暴发户，一个由于自身局限而使自己走投无路却浑然不知的可怜虫。

　　明白了这一点，会使我们推导出两个自然结论：一是文化人不必再自命清高。因为在市场经济时代，“固穷”的结果除了导致彻底的贫穷，并不能如旧式文人所愿，带来惊世骇俗的经世致用之学。二是任何真正精明的商人都应努力摆脱自己“奸诈少文”的不良形象，文明经商、文化经商。而精神文明建设的所谓“软”“硬”之辩，相信也会在文化与市场的双向自觉、双向互“化”中走向平衡、归于统筹、实现双赢。

　　不用说，这种自觉并不像说说那样简单。前两天笔者来到亚运村的一家著名购物中心。意外发现位于五楼的书店再次为其他摊位所蚕食。高高五层楼的购物中心，原本只有五层当中的一小块作为书店。而今这一小块也再次缩水，剩下可怜的一点点。我虽然不是多么高雅的人，但面对一个书店空间越来越小的购物中心，再去走走的兴趣肯定是越发淡漠了。

　　而就在不久前，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赴广东东莞采风，惊喜地发现那里却呈现着另一番景象。早在18年前，笔者就曾作为杂志社的特派记者常驻深圳，经常往来于深圳和广州之间。那时的东莞，还是一片满目荒凉的贫瘠土地。短短20年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规划有序的高速公路、宽敞明亮的文化中心、设施完备的中小学校，让人流连忘返，感慨万千。而更让人赞叹的是：物质的充盈并没有使清醒的东莞人脸上泛出沾沾自喜的颜色。在与文化中心的朋友交谈时，他们谦虚地说：现在的东莞，可以说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文化；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文化人。我理解朋友话中的谦逊，更为这谦逊中所包含的希望而欣慰。一个在20年间差不多平均每年以20％的速度高速增长的城市，始终有这样一份清醒、这样一份对文化的渴求与眷恋，这将预示着怎样一种希望和未来，不是十分清楚么。

　　我不敢说文化与市场的双向互“化”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必然趋势。但可以设想，在市场的推动下，文化将如虎添翼；在文化的熏陶下，市场将以儒雅的风范立于不败之地。相信聪明的读者能在那家购物中心的短视和东莞的明智面前受到某种启示。

　　（作者 朱铁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