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图 李涛

　　法律之剑一直在他头顶高悬———10年了，内蒙古男子张军从来没有回过家乡。10年前，他和同伴刘华峰涉嫌在通州杀害一名出租车司机，刘华峰迅速被警方抓获，并被判决死刑。张军一直被警方通缉。今年年末，他在第一次回家后，一个盯了他10年的民警将他抓获。昨天，在北京市二中院，曾经判决刘华峰死刑的法官再次成为张军案的主审法官，一连串的巧合组成了一个持续10年的法律链。

　　迟到10年的道歉

　　审判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第6法庭中进行，昨天的审理大致只进行了10分钟，公诉检察官张军的律师进行置证。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张军还是利用着仅有的时间，不断地向坐在检察官旁边的一位中年女性道歉。她是被害司机的遗孀辛睢（化名），对于张军的道歉，她一语不发。即使轮到她向法庭提出民事索赔请求时，红着眼圈的辛睢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用眼神扫了一下坐在旁听席上的兄弟，示意他代劳———丈夫遇害给这个女人带来的悲痛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减少。

　　这10年，对于一直逃跑在外的张军也是痛苦的经历。“抓着好，抓着心里就塌实了，好歹也多活了10年。”他对警方说。10年来，他在山西、河北、甘肃等地到处流窜，为了糊口，什么脏活苦活都干过，平时见着警察就害怕，夜里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从来没有回过家，直到今年，他才鼓起勇气走上了回家的路，但他没有想到，警方的通缉丝毫没有因为时间而弱化一点。

　　从小警察盯到中队长

　　“涉嫌杀人抢劫的大案，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抓获张军的内蒙古临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农村中队副中队长阴月云说。1993年10月，23岁的阴月云从包头警校分到临河市图克乡派出所当一名户籍民警时，就知道辖区内有这么一名重案逃犯。

　　2003年7月15日晚，有线索称张军已经潜回临河市，住在图克乡郊外一处甜菜站。阴月云立即向队长崔文静汇报，得到立即进行抓捕的指示。当晚12时许，阴月云等一行5名刑警趁黑找到了张军的住处。但甜菜站有一排十几间平房，无法确定张军住在哪一间。就在刑警分头询问时，听到动静的张军穿着一条短裤夺门而逃，刑警们奋力追赶一公里远，终于将张军抓获。

　　“张军这件案子在我们当地影响很大。”阴月云说，他们都知道北京警察1993年来抓过人，刘华峰被带走了，但张军跑了。从那时起他们就跟乡亲们打了招呼，一有张的踪迹马上通知警方。每次严打，张军也是当地警方关注的重点对象之一。

　　虽然张军是通缉犯，但内蒙古警方只能滞留他48小时，他们需要得到北京警方的确认，并开出拘留证，才能正式拘捕张军。

　　29小时找出老卷宗

　　去年7月16日晚上11点，顺义公安分局刑侦支队抓逃队队长缪卫军接到了确认张军案件的任务。然而10年过去了，那些重要的历史记录究竟躺在哪个角落？没有人记得。在缪卫军接到电话时，张军已被抓了19个小时。对他而言，寻找卷宗的时间只剩29小时。

　　“我第一想到的是到法院去找。”但缪卫军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1993年判决刘华峰案时，中级法院还没分家（北京市中院是在1995年分开为一、二中院）。“我没有选择，只能一家家找。”缪卫军说。

　　接到任务后的第二天上午，缪卫军从顺义赶到位于石景山的一中院，但毫无收获。下午跑到丰台方庄的二中院也没有好消息。“以前的档案我们都放在远郊的一个仓库里。”二中院档案室工作人员提醒缪卫军，等他赶过去，人家都下班了。缪卫军低头看了一下表，此时已是15点40分。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13个小时了。

　　缪卫军随后又赶到了位于西站的北京市预审处。“所有大的刑事案件都由这里归总移交给检察院。”缪卫军分析，在那儿应该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缪卫军这一回终于找对了庙，不过预审处告诉他，案件材料都放在奥体附近的市局档案处。下午5点20分赶到时，档案处的班车都准备出发了。听说缪卫军的紧急事后，三四个工作人员从班车上下来，回到办公室一起找卷宗。约20分钟后，一沓半尺厚的案件材料终于找到了。缪卫军第一时间给内蒙古警方通报了这一好消息，让对方吃颗定心丸。缪卫军把卷宗借走后，回到顺义连夜看卷，终于在凌晨1点把拘留证传给了内蒙古。这时离最后规定的时间还差2个小时，缪卫军长舒了一口气。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要放弃，“10年过去了，内蒙古警方对一个北京的案子也从来没放弃过。”

　　10年法官审一案

　　张军接受法庭审理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其中一位叫翟丽佳的法官正是10年前审理刘华峰的法官。“这一切都是巧合，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翟丽佳对记者说。她在翻开张军的卷宗时，发现了自己1993年做的一份判决。当时她们合议庭的成员一个分在一中院，一个已离开了法院系统。没想到10年后，案子又回到自己手中。

　　10年间，翟丽佳审理的案子数不清，但这个案件中的一些特殊情节还是勾起了她的回忆，“抛尸的地点是一个潮湿的涵洞；另外，尸体被发现时已出现了巨人观状，（法医术语，尸体在水里浸泡肿胀，但没有溃烂前的样子。）这些细节都比较少见。”

　　法庭上，翟丽佳要张军自己回忆刘华峰和司机的身高和体形。她说，目的是驳斥张军一些不合逻辑的陈述。张军在被调查时一直说自己的作用是次要的，是刘华峰先用绳套牢司机的脖子，他只是在后来摁住司机挣扎的双腿。但当年刘华峰却说，他都是听张军的。当车开到通州时，是张军先摁住司机，然后他才上前用绳套住司机。

　　“案发当年，张军28岁，在通州当兵后复员回内蒙古。而刘华峰当时还是一个20岁的学生，从没有来过北京。”翟法官对记者说，从年龄、阅历和社会经验来看，张军更有可能起指挥作用。翟法官还记得刘华峰的身材比较单薄，“不借助外力，凭他一个人就把司机勒死的可能性不是特别大。” 法庭调查结束后，合议庭当庭没有作出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