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谭新鹏

　　手写保单的漏洞到底多大

　　“手写保单有猫儿腻这个话题被媒体扯开后，我开始重视自己手上的航空意外险保单了。”崔镇新说。他是一家全球著名的医疗仪器生产企业的中国销售代表，每年乘飞机不少于30次。

　　像他一样，很多经常“飞来飞去”的商务人员最近都感到后怕。因为，他们曾经买到过手写保单，而中央财经大学保险系教授郝演苏核对了十几张春运期间的手写保单，在保险公司留有底单的，只有一半。

　　这意味着，一旦发生空难，拥有这些“无底单保险”的乘客，可能根本无法得到保险公司的赔偿。

　　郝演苏手里捏着的10余张“交通工具意外综合险”保单，这些天正成为国内保险界议论的热点。这位教授让他的学生们在春运期间进行的一项调查表明：航空意外险的替代产品———交通工具意外综合险，正以手工填写的方式在首都机场销售。

　　促使郝教授做这项调查的，是中国民航最新公布的一则消息：自2002年“5·7”空难以来，中国民航安全飞行已达303万小时，超过了历史上连续安全飞行270万小时的纪录，中国民航已到了新的安全临界点。

　　那么，与航空旅行有关的保险产品的风险是否也到了安全临界点？郝演苏质疑：2002发生“5·7”空难后，北京保险行业协会经全面检索、反复核查，确认103名遇难乘客中仅有44人在北京地区购买了航意险。而其他乘客是否购买了手写保单，至今没人说得清楚。那么，有没有购买了手写保单的遇难者，却因投保信息清查障碍而未能获赔，同样没人说得清楚。

　　来自首都机场联网销售航意险统计显示，2003年9月，首都机场共销售航意险保单16．5万份；10月份销售19．1万份；而今年春节出行高峰期的1月份，航意险保单却只卖出了13．2万份。

　　对于春运期间航意险销量不升反降，郝演苏分析：很可能是一些手工填写的“综合意外险”保单分食了市场。据调查，北京、天津和华东、华南地区的各主要机场，均存在不同数量的手工保单销售。其中，北京首都机场的手工保单日销售量，已超过电脑联网的航意险保单销售量的1倍以上。

　　手写保单的危害是明摆着的

　　郝演苏认为，手写保单非常简陋，除了乘客姓名和航班号外，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资料，比如身份证号码、地址、电话等。至于受益人姓名、地址及应缴税款等，更是很少有填写的。

　　即使出售时保单填写正确，但把底单统一交送公司的过程，也非常容易出错。一旦工作人员疏忽，或发生意外，在没有凭证证明乘客买了保险的情况下，遇难者的家属能否得到理赔，完全取决于保险公司的职业道德。

　　手工保单为弄虚作假创造了便利，不仅导致保险费流失严重，而且还存在着严重的偷漏税行为。郝演苏认为，与手写保单相对应的电子保单的最大好处是，每张保单都在销售时直接进入系统中心存储，不仅完全避免了手工保单可能对被保险人利益造成的侵害，而且还使手续费和应缴税款变得十分透明。

　　手写保单为何“撵不走”

　　市场为何长期“撵不走”手写保单？北京市保险行业协会的一位人士解释，将现有的手写保单实现联网销售，难度相当大。因为，全国销售网点太多，建立网络的成本很高。

　　而郝演苏却认为，各保险公司大可不必建立专门网络系统，销售航意险的替代产品。利用已有的机票销售系统，完全可以满足保险公司的需要，这不需要多少成本。

　　“现在，不少代理点销售的手写保单，主要是‘交通工具意外伤害险’。这是一些保险公司不满目前我国意外险共保方式而推出的航意险替代产品。这种保单以高代理费为竞争手段吸引各代理点，说穿了，手写保单的背后还是一个利益问题。”平安保险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

　　他解释，保监会要求全国的航意险必须统一电脑出单之前，保险公司之间的竞争相当激烈———给代理点70％至80％的手续费，自己却要承担100％的责任。

　　高风险并没改变航意险恶性竞争格局，直到各家保险公司采用“专用保单、定点销售”的共保方式后，航意险市场秩序才恢复正常。

　　所谓共保方式，即几家保险公司联合组成共保同盟，把航意险统一放在机场销售，保险公司按照各自占有的市场份额进行保费分配，如果出现理赔责任，则按相应比例进行承担。

　　可没过多久，这种带有垄断色彩的共保方式，即遭到一些市场份额较小的保险公司的不满。因为在共保方式下，小公司只能得到规定的小份额。他们认为这种体制阻碍自己把业务做大。于是，不少保险公司推出了航意险的替代产品———交通工具意外伤害险。

　　据悉，2003年3月1日，保监会规定，将保险代理点收取的航意险代理费率降到8％。于是，航意险遭到了代理点的抵制。而销售一份“交通工具意外伤害险”，可收15％的代理费，而且保单不入电脑，实际运作中到底收取多少代理费，恐怕只有代理点自己知道。

　　“这给机场、代理点和保险公司三方都带来了好处。”平安保险公司的这位人士说，对于代理点和机场而言，销售航意险的替代品可获得比航意险高得多的代理费；对于保险公司而言，高代理费刺激下扩大的市场份额即意味着利润。

　　北京保险行业协会信息处处长李继红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保监会规定的8％的代理费其实并不算低。因为代理点所用的各种设施，包括出单用的电脑和空白票，都由共保委员会提供，代理点不需任何成本。

　　监管部门也应换脑筋

　　郝演苏教授认为，出现大量手写保单的原因，除了各方利益驱动外，还与监管部门的监管力度不够有关。本来，保险服务和金融服务一样，需要持证上岗。但在机场，销售航意险及交通工具意外伤害险的，大部分是民航的地面服务人员。

　　这位教授认为，保险公司没必要因小失大。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消费者会怀疑其诚信。无论监管部门怎么处理，保险公司都应具备一种培育自身责任心的意识。

　　“手写保单引发的问题，显然是监管部门始料不及的。”平安保险公司的一位人士说，这支队伍毕竟还很年轻，实际经验和能力都非常有限，这导致其监管措施常常滞后。因此，监管部门应提升自己对市场的预见性。

　　北京市保险行业协会信息处处长李继红认为，监管部门的指导思想和宗旨需要进一步改善。她说，长期以来，一味强调将国内保险公司做大的指导思想，显然是片面的。

　　她说，监管部门总喜欢拿国内的保费收入和国际比，以为这样自己的实力就加强了。而事实上，目前国内不少保险公司的实力是靠透支诚信度换来的。而没有诚信基础的保险公司，做得越大，其危险性也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