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兽医吴美坤开始一天的工作

跳进猪圈，吴美坤佝偻着身子给病猪打了一针，这次出诊的报酬是5角钱。

下午1点才吃上午饭，老兽医给针具加热消毒。短短半个小时，他见缝插针去给橘树剪枝。

晚上6点半到12点，吴美坤给60户人家300多只家禽注射疫苗，这项工作，他没有收入。

　　为阻击禽流感连续工作30多小时湖北一兽医殉职

    □本报记者 刘炳路 湖北鄂州报道

　　□本报记者 王申 摄影

　　2月21日零点19分，湖北鄂州庙岭镇的乡间土路上，57岁的兽医吴美坤背着两个药箱，步行回家。此前6个小时，他给脉岭村第九村小组村民家的300多只家禽注射了禽流感疫苗，

　　路边的村庄一片寂静，不见灯火，吴没有带手电筒，“这些小路我熟得很。”他说，自己做兽医34年了。

　　对吴美坤来说，带不带手电其实差别也不大，他的眼睛不好。1990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他出诊回来时被风沙迷了眼，因为舍不得花钱，在一家小药铺买了眼药水，滴了几次不见好，左眼内膜发炎，后来就看不见了。那次出诊，他的报酬是两元钱。

　　吴的腿脚也不好，30年前的一次意外，他摔裂了膝盖骨，至今左腿里还插着钢筋。

　　这些，都并没有妨碍他成为一名随叫随到的乡村兽医。

　　1月29日,鄂州市蒲团乡瓜圻村证实发生疑似禽流感疫情。2月1日下午，庙岭镇政府召开会议决定，对该乡镇处在疫区三公里以外到8公里内范围内的村庄家禽进行强制免疫，并且在3日晚12点之前，必须完成全部免疫。

　　当天下午6时，吴美坤便来到大廖村，挨家挨户给鸡鸭注射免疫疫苗，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实在熬不住了，才步行回家。

　　次日早晨7点，他又出现在脉岭村，一直工作到晚上12点，中间甚至没有停下吃饭，只是早上扒了碗村民下的面条。

　　前后三天，吴美坤为2000多只家禽注射了疫苗。

　　老兽医的

　　习惯和脾气

　　庙岭镇方圆数里内的村民，很多人都对吴美坤心存感激。

　　脉岭村第六村小组村民吴胜国说，去年腊月初二晚上10点，天下着雨，他家的一头种猪有些抽搐，打电话将情况跟吴美坤一说，不到半个小时，吴就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赶到了。那头种猪被诊断为食物中毒，吴美坤忙到凌晨一点才将完成抢救。

　　“他只收我三元钱。”吴胜国当时心里过意不去，想留吴美坤住一宿，让妻子去煮面条，老兽医硬是拦着不让，推着自行车冲进入雨里。第二天早晨6点来钟，吴胜国还没有起床，吴美坤已经等在门口，高声问：“家里的猪没有再反应吧？”

　　吴美坤有一个习惯，每天都会到他分管的村子转一圈。

　　一些村民说，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他们有事可以随时请兽医帮忙，二是吴会主动到前两天出诊的人家再去看看情况，不用这些农户再操心。

　　脉岭村第一村小组村民谢定胜说，吴师傅在巡村的时候，见到听到谁家的牲口病了，即便这家人出去了，他也会直接走进去给人家医好。第二天再去收诊费。“每次忙活半天才收一两块钱，大家也不会亏着他老人家。”谢定胜说。

　　熟悉吴美坤的人都认为，他心眼好，遇事能忍耐，有肚量。

　　吴的邻居说了件事，一次吴妻接到村民电话叫吴美坤去诊猪，但没有及时告诉老伴，第二天吴美坤到了那位村民家时，被对方骂了一顿，吴一言不发，一边挨骂一边给猪治病。

　　也有人说他有脾气，有些事绝不让步。脉岭村第二村民小组一农户家从来不给家里的猪打防疫疫苗，去年被吴美坤撞上了。他吼了起来：“你家不打，害死别家的猪谁来赔？”说着就往猪圈跑。这家男主人拉住他说，每年都不打也不死猪，干妈花冤枉钱。但吴美坤不依不饶，硬是强打了免疫疫苗，把钱也全额收了过来。

　　兽医站站长

　　的特别安排

　　态度好，技术也过硬，吴美坤成为当地最忙的兽医，村民们会主动去找他出诊。一个随之出现的现象是，他时常会害得其他兽医没“饭”吃。

　　这种现象被吴美坤的上司、庙岭镇兽医站站长方平安充分利用。方平安说，每当有村庄反映给该村安排的兽医技术和服务态度不好时，他就派吴美坤去“摆平”，“老吴一去，那个村的兽医就只能下岗‘待业’。”

　　今年开始，吴美坤又被安排到了中份村，这个村离武汉只有10多公里，方平安的考虑是，要把武汉的兽医堵在外面，而这个任务只有吴美坤能够胜任。

　　事实上，每隔一两年，方平安都要吴美坤换一两个村庄出诊，他承认，吴对此很有意见，年纪大了，老兽医希望出诊的村庄不要离家太远。但方平安对老吴有个百试不爽的办法———他只要说，“再坚持一下，你是一个党员。” 老吴立刻会服从安排。

　　庙岭镇辖区有一个地方叫扇子场，距离吴美坤的家大约有10公里，都是泥巴路相通。前年，该地方的村领导找到方平安说，分管的兽医水平不高，希望能换一个好的过来，方平安便将吴美坤安排到该村，吴美坤开始不同意，后来还是风里雨里每天跑一趟扇子场，来回用在路上的时间就要4个小时，最后，方平安再将他调离的时候，老吴竟不愿意走了。

　　一个让方平安内疚的问题是，吴美坤的管区轮换得太快，常常在一个村庄的诊费还没有收齐，就轮到下一个村庄了，人走茶凉，很多的欠费就成了呆账。方平安给吴美坤算了算，两年来大概有2300多元没有收齐，而他一年的净收入也只有1000多元。

　　从上午9点

　　到午夜零点

　　吴美坤和老伴居住的房子共有三间，左边是卧房，中间是客厅，这个“客厅”里除了两辆旧自行车和一些柴禾外，别无长物。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右面一间房是猪舍，老两口养了4头猪，吴美坤说，四头都是母猪，要让它们下崽，放在屋里养,是为了好好照顾它们。

　　老两口的的卧室里，只有两个破柜子和一张床，再没有其他的家具。梁上吊了几个鼓鼓的蛇皮袋，吴美坤说，里面盛的都是旧衣服，都是几十年以前的了，老伴舍不得扔。

　　吴美坤的两个儿子都已结婚，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短则一个季度，长则一年半载回家一次，老吴说，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儿子儿媳回家，一家人能够团聚。

　　2月20日，记者跟随吴美坤，观察了这位老人一天的工作。

　　早晨，一碗稀饭，一撮泡菜，老吴和村里的10多个老汉蹲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完早饭。

　　大约9点，他骑车去庙岭镇兽医站取药，然后到脉岭村第九组，告诉那里的村民，把鸡鸭都关好了，晚上他要过来注射禽流感疫苗。

　　大约11点，有村民喊他去诊猪，这一行，他挣了1块钱。

　　下午1点，吴才回家吃饭。饭后，他开始给自己的医药器材消毒，他将针头针管放在铝饭盒里，先用开水烫了几遍，后又放在煤炉上加热。趁着这个工夫,他走进屋后的果园，为桔树剪枝。

　　大约下午4点钟，脉岭村一村民喊他去给猪和狗看病。路上用了半个小时，他佝偻着身子钻进村民的猪舍里，给猪打一针消炎药，收费五角钱。另一村民家的狗得了犬瘟热，在一个小伙子的帮助下，吴将狗控制住，这一针收费两元。

　　吴美坤说，去年10月份，他给一条狗打针时被咬了一口，结果要去打狂犬病疫苗，赔进200多元钱去，相当于他一个多月的收入。

　　忙完后，已是下午5点半，吴美坤到一家小吃部要了碗面条，由于侄女在这里打工，3元一碗的面条，他只花了1元钱。

　　吃饭时，吴一直将碗举得很高，他说，习惯了将碗贴得嘴近一些，不容易滴洒。

　　晚上6点半到12点，在脉岭村第九村小组，他共给60多户的300余只家禽注射了免疫疫苗。这是免费的，他没有任何的收入。

　　这一天，吴美坤工作13小时，报酬3.5元。

　　在庙岭镇兽医站的17名兽医中，像吴美坤这样55岁以上的兽医有5个，50岁到55岁之间有5个，40岁到49岁有4个，40岁以下的只有3个。

　　“他们工作认真，但是收入很低。”站长方平安有些担忧，谁能来接吴美坤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