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到外村取水喝

含毒的河冬天不冻

　　距本溪满族自治县大约80公里的白水村，是一个真山、真水的秀美山村，村旁是一条较有名气的嘉峪河。自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村里建了一个金矿之后，小河里的鱼虾便无影无踪，树木和庄稼长得也不如从前。村民家的牛、羊、鸡、鸭等牲畜也不断地死亡，村民也被环保部门告知不准再喝自家的井水……

　　生活在剧毒边缘

　　2月23日，记者走进了辽宁省本溪满族自治县白水村沟门组。

　　沟门组座落在山坳里，55岁的柳长波就住在沟门组的最西头儿，距离村里的泉鑫金矿最近，大约有200米远。

　　柳长波是地道的当地人。小时候，家门前的小河清澈透底儿，妈妈洗衣服的时候，他经常跟着去抓鱼、捞虾。那个时候，每家做饭、洗菜全用河里的水。自从有了这个矿，他家的牛死了，院子里的井水不能再喝了……

　　“现在河里连小水虫也找不到了。水有毒呀！”一位村妇告诉记者。

　　为此，环保部门特意在小河旁边修了一个水池子。“环保局的人告诉我们，那是一个净水池，山顶污水池渗下来的污水流到这里，撒点漂白粉就行了。”

　　柳长波却不这么认为。为了证实河水含有剧毒，柳长波从净水池的排水口接了一瓶子水，瓶子刚拿到记者胸前，便闻到一股剌鼻的味道。“就是这种水，竟然每次检测都合格。”柳长波十分费解。

　　柳长波的儿子柳阳文气愤地说：“如果他们（环保）敢说这个水没毒，我就敢喝下去，如果我死了，他们得负责！”

　　柳长波说，现在老百姓吃水十分小心，生怕喝到被污染的水。一年四季，大家都往返1小时的路程到外村拉水吃。

　　“现在金矿还在生产，污染每时每刻都在威胁着我们！”柳长波领着记者往矿山的方向走。

　　在半山腰有一个硕大的污水池，里面的水像墨汁一样黑。一名淘金者向记者描述了提取黄金的大致过程：先从矿井内挖出矿石，经洗金机磨成矿土，再放到浸泡池内浸泡。再用氰化物将黄金提取出来。他说，1小瓶的氰化物可使上百人在片刻间毙命。

　　柳长波说：“以前环保部门检测过，这里的水严重超标！”

　　他向记者出示了一份带有公章的关于关闭泉鑫金矿选矿厂的意见函，上面写着：2001年6月，本溪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对泉鑫金矿选矿厂的尾矿库、尾矿库渗漏水及村民门前河流水质进行了现场采样监测。其结果令人震惊，尾矿库中氰化物超标648倍，汞超标0.2倍，尾矿渗漏水中氰化物超标159倍，村民门前河流中氰化物超标372倍。函中表明，该金矿生产工艺设备落后，严重破坏了周围生态环境和居住环境，排放剧毒污染物，严重污染了地下水和地表水，存在巨大安全隐患……建议本溪满族自治县政府立即将该厂关闭。

　　“‘整改’后，他们又开工了。只是在污水池子里，铺了一大块塑料布。池子被尾矿渣填满之后，就把矿渣捞出来，堆到坝墙上，这样一来，污水顺着坝墙依然往地下渗漏，因此，根本起不到防止污染的作用。”

　　然而，金矿法人代表艾厚志的哥哥艾大勇却认为，这种做法是一所学院两位教授设计的，完全可以达到环保要求。他否认牛被毒死的事情。

　　污染给我们带来太多痛

　　柳长波是村里第一个发现水里有毒的村民。

　　1996年夏季的一个下午，他家的9头牛在山上吃草，有4头牛跑到金矿附近的一个小水坑里喝水。喝完水的4头牛走不到7米远，便倒在地上，蹬了腿，肚子胀得鼓鼓的，嘴角还流出少量的白沫。

　　事后他认为，肯定是水里有毒。

　　他找到村长李维烈，“李维烈告诉我，别声张，他赔我钱！”就这样，柳长波拿到了5500元的赔偿金。

　　后来，村民陈守春、孙成河、柳景轩、柳长凯家的牛也陆续被毒死。

　　此事引起了当地环保部门的关注。柳长波说，环保部门对水进行了化验后，告诉村民，井水不能直接饮用了，如果再饮用，出了事儿，他们就不管了。听到这些话，大家都很害怕。

　　洗个衣服也会中毒

　　尽管村民们一再小心，但不幸还是再次降临了。

　　2000年4月，柳长波的儿媳妇赵伟在村口的小河边洗衣服，没等洗完，便感觉到双手疼痛，而且还有肿胀感。全家人意识到可能与水有关，便来到草河口镇医院诊治。医生说，是氰化物中毒。本溪市二院也证实的这一诊断，并提出要换血，可是因为没钱，只能靠注射滴流和吃药医治。

　　柳长波的老伴带着儿媳妇到矿里要钱，不给钱就不走。矿方报了警，结果把两人都抓了起来。后来，经过调解，金矿拿了3000元钱。而这根本不够换血，儿媳的手保住了，但是经常手麻。

　　接下来的日子，一些村民身上起了许多小红疙瘩，奇痒无比。村民怀疑与饮用水有关系。

　　2001年6月中旬，金矿被关闭了。经过整改，2002年4月21日，本溪满族自治县环保局检测后，称污水已达标。

　　可此后，又发生了系列牲畜中毒事件。

　　孕妇都不敢在村里住了

　　柳长波的妻子徐颖告诉记者，现在村里的孕妇，都不敢在村里生活了。她家邻居祁振东在4年前娶了媳妇，后来，他媳妇浑身起疙瘩，回到城里的娘家后病就好了。他媳妇两次怀孕，都无故流产了。她怀疑与水有关。后来，回到娘家不回来了，祁振东一气之下，在家上吊自杀。

　　徐颖说，外村的姑娘更不愿意嫁到这里。目前，村里已有3家搬走了。

　　“金矿属违法占地”

　　令村民感到震惊的是，这个有着10年历史的金矿，至今还属于违法占地。

　　柳长波说，当年开金矿的时候，村里占用了村民的耕地，给了一点补偿。后来就没再给过。

　　对于污染和违法占地一事，村民们不断地向有关部门反映，可是毫无结果。2002年5月24日，柳长波等50余名村民上山，将木头堆放在矿井的轨道上，阻止生产。要求矿方必须解决污染问题，并对占地一事给个说法。

　　村民们还在矿井坑口搭了简易棚子，“不给说法，就不让生产”。这种情况持续了145天后，柳长波和妻子、儿子被警察带走了。

　　2003年8月，本溪满族自治县人民法院以破坏生产经营罪，判处柳长波和妻子有期徒刑10个月。柳阳文虽然处以同样的罪名，但免予刑事处罚。

　　柳长波不服气：“金矿本身没有土地使用手续，属于违法用地。村民又被污染了10余年，我们与违法行为在做斗争，争取自己的合法生存权益，难道有错吗？”

　　问题解决难彻底

　　对于毒死牛羊一事儿，金矿法人代表的哥哥艾大勇说，村民的话不能全信，有一些话是编出来的。

　　至于污水池内的尾矿渣堆做坝墙一事，他解释说，经过太阳曝晒，便可解毒了。本溪满族自治县环保局管理股股长武亚坤也这样认为。

　　而本溪市环保局监督管理处级调研员赵景全的观点与其恰恰相反，他说，太阳晒根本起不了解毒作用，氰化物是一种剧毒，水里的氰化物用太阳曝晒是不能分解的。

　　关于土地的使用手续问题，艾大勇说，手续都在他弟弟那里，他不清楚。后来他告诉记者：“我弟弟说了，我们在承包矿山之前，与村里签过合同，双方表明，一切证照由村里负责办理。”

　　白水村村长李维烈说，这个金矿是集体性质，1995年建矿，2001年7月，村民艾厚志以每年25万元的价格承包了这个矿。他认为该矿在环保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承认这个矿没有土地使用证。

　　他说：“全县大部分的矿山和砖厂都没有土地使用手续！因此，金矿应该是合法的。1996年，县土地局罚了我们1万多块钱就完事了。一直到现在，他们只不过让我们补办手续而已。”

　　记者问：“补办了吗？”

　　李村长说：“没有，没有钱，村里欠外债十六七万呢！”

　　记者问：“这个手续一补就是八九年呀，土地局也没再处理过这事儿吗？”

　　李村长说没处理过。

　　李村长的话令本溪满族自治县国土资源局王凤君副局长十分不满：“他们行为属于违法用地。”王副局长承认，以前曾对该矿罚过款，可是后期让其补办土地使用证，但是村里掏不出办理费用，这件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该局一位姓佟的副局长明确表示，泉鑫金矿是违法用地，而且，是集体性质的违法。

　　无论是污染问题，还是土地手续问题，至今也没有得到完全彻底的解决。采访结束时，该县土地部门和环保部门都表示，将对此事展开深入调查，并给村民一个交待。

　　昨日，记者即将发稿时，一位村民打来电话说：“县环保局来人取水样了，但是取水样之前，有人洒过漂白粉，如果这样检测，结果肯定还合格。矿上的污染，还照样……”本报记者　王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