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

朱卫平

　　“广东处在工业化中期”

　　———《广东工业产业竞争力研究总报告》负责人访谈

　　□本报记者　王媛

　　广东工业的核心竞争力到底在哪里？这是广东省官员们迫切需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2003年4月，广东省省委书记张德江、省长黄华华联名的一份邀请函被送往中国纺织工业协会、机械工业联合会等八大权威机构。在这些被邀请来研究广东工业竞争力的专家们眼中，这个问题又将如何解答？

　　本报记者与承担《广东工业产业竞争力研究总报告》项目的两位负责人———中国工业经济研究与开发促进会副会长、暨南大学产业经济研究所所长胡军与暨南大学产业经济研究所教授朱卫平———进行了对话。

　　广东处于工业化中期

　　记者：在您看来，广东省为什么要进行工业产业竞争力研究？

　　胡军：开展工业产业竞争力的研究，是广东在新的世纪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的重要举措。通过对广东所处的发展阶段、地位、优势、劣势、存在问题、机遇和挑战的全面研究，对于引导我省工业产业走上有序、合理的发展道路，加快结构调整，促进竞争力的提高，进而提高我省的综合实力和国际竞争力，实现加快发展，率先发展，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具有十分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朱卫平：我认为要从几个方面来看。第一，广东目前正处于一个工业化转型的阶段，过去是以数量扩张为主，今后要转到以质量效益为主。数量扩张是以资源的大量获取来实现的，但资源是有限的，这决定了资源的边际成本在上升，包括劳动力成本、土地成本和环境的破坏。

　　第二，广东面临着日益加剧的国内和国外竞争压力。特别是加入WTO以后，国内市场因入世承诺的兑现，开放程度越来越高，国外跨国企业进入你的市场越来越容易，国内市场国际化趋势越来越明显。而我们进入国际市场却受到一体化的制约，比如说欧盟、北美经济体，它们在内部实行开放政策，但对外面是保护的，一些非关税壁垒令我们很头痛。特别值得指出的有两个：一个是反倾销，一个是环境壁垒。所以你的竞争对手不仅是国内的企业，还包括跨国企业。

　　还有长江三角洲区域、环渤海区域经济崛起以及西部大开发和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口号的提出。这些虽然在目前对广东的威胁并不大，但它表明政策的导向已经转移。现在强调最多的是长江三角洲，政策倾斜的趋势是十分明显的。广东很多指标开始落后，发展速度在落后，大跨国公司进入中国的首选地不是珠江三角洲而是长三角，台资企业开始逐渐向长江三角洲转移。

　　再加上过去所依赖的特殊政策在衰减，毗邻香港的优势因素在减弱，复杂的形势决定了广东要摸清家底，看看我究竟怎么样，我的竞争对手究竟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发展思路。

　　记者：广东的工业产业目前正处于怎样的发展阶段呢？

　　胡军：一般来说，工业化都是指一个国家的工业化，一个地区的工业化与国家工业化具有不可比性，用国家工业化的指标来衡量一个地区的工业化并不合适，如果按照产业经济学流行的划分工业化阶段的标准，如钱纳里标准和霍夫曼比例，广东确实具有了工业化中后期的某些特征。但是，广东工业化到目前为止有以下几个问题：一是产业结构表面合理化，但产业内涵有缺陷，或是说产业水平较低。如电子信息产业是发达国家产业结构高度化的重要特征，近几年在广东发展很快，东莞已经成为世界电子信息产品的重要生产基地，从表面上看，广东拥有了较高形态的产业结构，但实际上它只是高科技产品的加工组装业。形象地说，就是一个木柄的螺丝刀换成一个电动的螺丝刀而已，加工组装的性质没有变。

　　二是广东工业基本上还处于产业链条的低端。发达国家的工业或是靠出口技术和技术标准赚钱，或是拥有强大的“中场”产业即零部件制造业，而且掌握了从设计、制造、营销、服务等完整的制造体系。但广东工业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制造技术，“中场”产业很不发达，创新能力不强，整体上仍属于加工组装阶段。

　　三是工业化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它是一个国家和地区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协同发展的结果。某几个指标，如人均收入达到了工业化的要求并不一定就是工业化。比如说广东经济的二元结构问题，广东有最先进发达的地区也有非常落后的地区。广东的工业化具有复杂性，不能一概而论。

　　发展重工业正当其时

　　记者：近年来，学术圈里提出了中国要重走工业化之路，历史上以轻工业为主导的广东也在作这样的强调，您对此怎么看？

　　朱卫平：从2002年开始，广东重工业的比重稍微超过了轻工业。主要的原因是广东这几年比较强调重工业的发展。我认为，当一个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加快重化工业的发展是一种趋势。因为重工业是资金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的产业。

　　从一个地区的工业化发展轨迹来看，先经过轻工业的发展来积累资金和技术，积累到一定程度走向重工业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因此我们通常说工业的发展有三个阶段：轻工业、重化工业、高加工度制造业。

　　目前广东提得最多的是装备工业的发展，这很有必要。因为工业是整个经济的脊梁，而装备工业就是工业的脊梁，是工业的工业。从发达国家走过的道路来看，工业的发展必须有装备工业的发展作为基础，才能真正说这是一个工业化的国家和地区。德国、美国、日本都是装备工业发达的地区。在19世纪工业化发展过程中德国就发展过装备制造业。

　　广东的发展轨迹是比较自然的。轻工业发展到这个阶段，如果再不发展装备制造业，自身经济发展会受到制约。广东经过轻工业的发展，为装备工业的发展积累了资金，具备了发展装备工业的条件，并且装备工业的发展也是整个工业高度发展的一个阶段。

　　现代国际装备制造业的转移也在加速。发达国家的整个制造业包括大型的钢铁业、化工业和汽车制造业都在向外转移，自身只掌握主要的制造标准、知识产权和专有技术。广东过去承接的转移主要是中小资本，技术含量低，规模小。这次转移我们把目光放在欧美、日本和韩国的大跨国公司身上。现在，长江三角洲在承接大资本转移的过程中走在了前面，广东也感觉到了压力。

　　所以从必要性和可能性来看，广东加快装备工业的发展是正当其时。

　　我觉得未来广东加快重工业发展的选择是一种符合发展趋势的选择。但是这个选择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是非常明显的。

　　首先，尽管在技术水平方面得到了国际转移，但是我们重工业的技术基础并不雄厚。

　　其次，尽管资金比较雄厚，但是有资金的人可以去炒股票、去投资房地产，怎样把资金引向重工业的投资还是一个问题。特别现在的民间资本虽然很多，但单一规模比较小，重工业单个投资规模比较大，怎样把这些小资本变成大资本，这就是金融体制的效率问题。金融体制的控制是全国性的，相对于全国来讲，广东的金融规模比较小，金融体制相对滞后，一些民间金融服务也没有很好地挖掘出来。

　　第三，尽管有熟练的正在转化中的产业工人队伍，但这些队伍并不完全适合于重工业发展的需要。重工业对高技术工人的要求比较高，广东欠缺的就是高级钳工、铣工。

　　第四，广东的重工业研发能力比较薄弱。研发跟着产业转，你这个产业原来不发达，研发人员没饭吃，他肯定不干的。

　　胡军：我想补充一点。广东重工业的发展必须要重视培育“工业精神”。市场经济的发展不仅仅是一个新的经济制度建立和完善的过程，而且还是一个适应与引导市场经济的健康社会心理、现代市场经济精神的生成过程。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经济文明的进步和突破，都是建立在相应的文化和价值观念更新的基础上的。

　　广东是一个以富有商业精神、对市场运作的熟练性和敏感性而著称的省份，但是，广东要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制造业基地之一，提升工业产业竞争力，必须在继续发扬其商业精神的同时，培育“工业精神”，并把工业精神作为经济活动的主导取向和共同价值观念。与“商业精神”相比，“工业精神”的特点是：重视理性，重视实学，重视科学；重视“合理谋利精神”和艰苦奋斗，把“暴富心理”、“浮躁心态”、“贪图财富”的个人谋利行为转化为“目标”合理的社会行动；重视“人力资本”，强调人力资本与非人力资本统一的完整资本概念，形成以人力资本为基础的成熟的资本投资机构，充分发挥人力资本的价值。

　　一份务实的报告

　　记者：您如何评价这份报告？

　　胡军：我认为是比较务实的。它使广东各级政府部门和行业部门对广东工业的发展有更加清晰的认识，对广东工业发展的外部环境和基本状况以及竞争对手有一个基本了解。它还对广东工业的发展提出了一些启发性的思路和对策，为广东及早出台促进工业发展的战略规划提供依据。

　　记者：报告还有什么不足吗？

　　胡军：不足的地方蛮多的，最主要的是报告只提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没有细化。比如说为什么广东的研发能力不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个问题研究下去就很有意思。再比如说韩国为什么比我们强，这也是我们还没有掌握的，光靠数据不行，必须去研究。重化工业究竟怎么发展，我们也没有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