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永贵和他收集的侵华日军战马防毒面具　　本报记者刘鉴强／摄

　　□本报驻京记者　刘鉴强

　　48岁的黑龙江齐齐哈尔市民付永贵丢了几十件收藏品。2月15日，他声音嘶哑着告诉本报记者：“这可不是一般的收藏，而是日军侵华罪证，是国耻纪念物啊。”

　　2003年8月15日，齐齐哈尔市“日军侵华罪证展览馆”开馆，展品主要来自付永贵这位民间人士的收藏。然而，就在开馆前几天布展时，付永贵突然发现大量展品丢失。

　　“这是我多年的心血，为了收藏这些日军侵华罪证，老婆离了，钱花光了，弄得我连个窝也没有。现在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付永贵说。

　　倾家荡产收集日军罪证

　　付永贵从小喜欢收集邮票、烟盒和毛泽东像章。1989年，电视连续剧《黑太阳731》播出后，付永贵萌发了收集日军侵华罪证的念头，“有些日本人不是不承认侵略中国吗？不是要修改教科书吗？让他们看看罪证。”

　　他觉得必须抓紧时间收藏，“现在城市建设加快，这些罪证慢慢要消失了，再不收集就来不及了。”

　　1990年，在齐齐哈尔造纸厂工作的付永贵因工伤长期休假，这使他有时间开始收集。他的做法也得到了父亲付祥林的支持。

　　现在85岁的付祥林，1946年参加人民解放军，曾任解放军西满军区被服厂厂长。老人了解日本侵华14年间在齐齐哈尔所犯的罪行，特别对“516部队”（毒气研究所）深恶痛绝。他支持儿子做这项工作，1996年，付永贵发现了“大满洲国纪念章”和“支那事变纪念章”，但手头没钱，急得满嘴起泡。父亲拿出治疗高血压、价值4000元的健身仪，换回了这些纪念章。

　　每一件“罪证”的获得都要经过艰苦的努力。1998年8月，付永贵听朋友说，在数百公里外满洲里的一个地摊上，曾看到过一本很古旧的日本地图。付永贵急急赶去，辛辛苦苦找了3天，才找到那本《新选大地图》。这本地图记载了1931年到1941年间，日本掠夺我国资源的数量、日本在满洲的移民分布、我国资源储备和可采年限等重要史料。付永贵意识到这是一本极具研究价值和收藏价值的藏品，可是卖主索价太高，他所有的钱还不够要价的零头。付永贵反复向对方说明，他不是倒卖文物，也不是一般的收藏，而是要建一个展馆。他在地摊前蹲了3天，最终以2000元另加两幅字画和15枚毛泽东像章获得这份地图。

　　付永贵的目标就是要建一个“日军侵华罪证展览馆”，让中国人能时时看到那段历史，那段被有些日本人故意抹杀、有些中国人无意中淡忘的历史。随着他的收集越来越多，他的生活也越来越困难。

　　妻子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的生活方式。身边全是刺刀、钢盔之类的东西，妻子害怕得睡不着觉，并抱怨：“家里这么多死人的东西，多丧气啊。”

　　付永贵说：“我想建个警示世人的展览馆。”

　　妻子说：“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是不务正业！”

　　没办法，两口子只好离了婚。

　　付永贵开始在家里免费办展览，一些老人经常到他家里参观。最令付永贵高兴的是，很多小学生也来家里看那些收藏，有时还要拍照片回去。

　　2003年的8月15日是抗战胜利纪念日。作为市政府的展览，付永贵的展品终于要进入市工人文化宫展出。此前两个月，付永贵高兴地给前妻打电话：“等展览开了，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展览尚未开始，很多展品就不翼而飞。

　　“罪证”离奇失踪

　　日军侵华时期，齐齐哈尔曾是日本关东军的军事重镇，现有日军“516”毒气部队遗址、“大黑包”（日军一后勤补给中心）遗址及日军悼念其阵亡人员的“忠灵塔”遗址。“日军侵华罪证展览馆”所在地工人文化宫，就是“忠灵塔”所在地。“忠灵塔”地下有军事通道，可通往火车站和“大黑包”等地。

　　2002年7月到9月，齐齐哈尔市政府多次召开会议，决定对“忠灵塔”遗址进行挖掘开发，“在广大群众特别是青少年中开展不忘国耻、珍爱和平的爱国主义教育。”

　　与此同时，时任工人文化宫主任的徐文秀多次找到付永贵，邀请他将展品送到工人文化宫进行展出。2002年9月13日，付永贵用三轮车，将200多件“罪证”拉到工人文化宫，与工人文化宫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接，并逐一登记，列出明细表。

　　为赶在8月15日展出，2003年7月13日，工人文化宫开始布展。这一个月中，工人文化宫对展品的管理似乎并不严格。付永贵说：“展品就在展厅里零散放着，展厅两边的门大开着。有些人还抽出战刀比比划划，我看见了就跟他们急。可我一个人也看不过来啊，告诉工人文化宫，他们也不管。”

　　据一位当时在此工作的美工说，当时的确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就在这个展览的布展期间，2003年8月4日，齐齐哈尔发生侵华日军遗弃化学毒剂伤人事件，44人受害，伤势最重的李贵珍死亡。“8·4”事件引起全国关注，这个展览的参观者也络绎不绝。

　　2003年8月11日，本报记者曾在付永贵的带领下参观这个展览。当时引人注意的，除了展品之丰富，还有展品管理之松懈，场面之凌乱。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许多展品没有展柜存放，参观者可随意拿起观赏。

　　8月12日，付永贵突然发现一件日军军毯不见了。他立即查点，发现丢失的还有“大满洲国建国国歌”唱片一张，日本出版《细菌医学》一部。《细菌医学》这部书里详细介绍了如何防治芥子气中毒。齐齐哈尔“8·4”事件正是由于芥子气泄漏伤人。“丢了这些文物，我像五雷轰顶一样，完了！”付永贵说。

　　经过更加仔细的查点，付永贵发现，此次共丢失文物10件，图片70多张。图片中，最为珍贵的是日军关东军拍摄的战地照片4件。

　　付永贵立即将情况报告给工人文化宫主任徐文秀，徐文秀说：“没事，丢了文化宫包（赔）你。”

　　宝贵财富还是破烂儿？

　　为了如期开馆，工人文化宫要付永贵不要将展品丢失的事说出去。8月15日，“日军侵华罪证展览馆”开幕，齐齐哈尔市领导前来剪彩，部分抗联老战士也来祝贺。抗日英雄赵尚志的妹妹赵尚文向展览馆捐献了赵尚志的一个皮箱。

　　展览开展几个月来，已有2万多人参观。分管工人文化宫的市总工会副主席焦首新说：“展览馆开馆以来，起到了教育和宣传的作用。特别是‘8.4’毒气事件发生以后，这里展出了大量相关资料和图片，很多媒体来这里采访，通过展览馆这个渠道，将历史与现实结合起来。”

　　但是，从开馆到今年2月中旬的半年间，付永贵多次找工人文化宫及其上级主管单位市总工会，都无结果。市总工会领导答应进行协调解决，但一直没有效果。徐文秀已调离工人文化宫，在市总工会帮扶中心任职。有人催他解决此事，他说：“那都是些破烂儿。”

　　开馆时，时任文化宫主任的徐文秀在开幕式上发言。付永贵说：“那时候，守着市领导，守着那些老抗联战士，还有文化宫广场上几千名群众，他徐文秀说什么来着？又是‘国耻’，又是‘宝贵财富’，怎么一转眼，这些‘宝贵财富’就变成‘破烂儿’了？”

　　2月17日，记者打通正在上海的徐文秀的电话。徐文秀说：“他付永贵就是想讹两个钱。丢的那些东西没什么价值，1万块钱能收百十来件。”

　　付永贵至今念叨现任齐齐哈尔市委书记、时任市长的杨信去他家看望他的事。据《黑龙江日报》报道，2002年7月15日，杨信市长、张志良副市长看到付永贵整理有序的大批文物，非常感动，临别时，杨信市长握着付永贵的手说：“我代表560万齐齐哈尔市人民和那些屈死的中国百姓谢谢你！你收集的不仅仅是日本侵华的罪证，也是历史留给我们教育国人的一笔财富。”

　　“一定要侦破此案”

　　什么人会偷走这些展品？付永贵说：“这无法推断。布展期间，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

　　徐文秀调离后，工人文化宫向齐齐哈尔市公安局龙沙分局报警，这时已距发现物品丢失两月之久。龙沙分局内保科警官盖绍斌说：“事发那么久再来报案，太晚了，现场都破坏了，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工人文化宫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公安部门的意见是此案目前无法侦破，就看以后有没有其它案子能将此案“带出来”。盖绍斌认为，此案发生，主要是因为管理出现漏洞。

　　这与工人文化宫后来的调查结论相符。工人文化宫调查组的结论也是“规章制度缺失，工作严重不负责任”。

　　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齐齐哈尔市民说：“这不是一般的财物，而是国耻纪念物。这些物品就是没有管理，也不应该丢失。这就像街上的花草，没人看管就可以随便毁坏吗？”

　　抗联老战士、黑龙江省政协原副主席李敏对“罪证”被盗极为愤怒：“这些物品代表着日本侵华14年的历史，是中华民族的耻辱历史。这样的东西不应属于个人所有，更不应该偷走。付先生自费收集这些罪证，并向世人展出，这是做出了贡献啊，我钦佩他。可是有人居然偷走！太不应该了，太缺乏爱国精神了。”

　　2月17日，因本报记者的采访，齐齐哈尔市领导方知晓此事。市委常委、主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王铁静深为震惊，她通过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向本报表示，齐齐哈尔市对此高度重视，“一定要侦破此案。”

　　附：丢失物品清单（付永贵提供）

　　1.关东军毛毯1床

　　2.关东军储蓄债券1张

　　3.关东军壹拾元纸币3张

　　4.关东军铜制榴弹筒1件

　　5.“大满洲国建国国歌”唱片1张

　　6.“满洲”铁路线图1张

　　7.关东军军用刺刀1把

　　8.日本昭和十六年出版《细菌医学》1本

　　9.关东军战地记者拍摄照片4张

　　10.其它历史图片70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