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一群三峡人响应国家号召，带着淡淡的乡愁，背井离乡，移民到佛山。两年过去了，这些挪了根的三峡移民在佛山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本版撰文／记者 陈钰凤

　　□本版摄影／记者 陈志刚

　　两年前，来自重庆巫峡镇三峡库区的2182个移民来到佛山落户，居住分布在三水、高明的22个村落。两年过去了，挪了根的三峡移民们已渐渐习惯了当地生活，从不说普通话的老人家学会了说普通话，接受力强的年轻人还不时蹦出几句粤语。虽然记忆中那险峻的巫峡、浩荡的长江，已经彻底地远离了他们的生活，可是，他们并没有忘记那“乐观、坚定”的三峡精神。他们小心翼翼，把这种精神重新种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过着新的幸福生活。

　　乡情篇 还是家乡话易讲易听

　　当记者来到第一个采访目的地——高明上良村（又名和睦村）时，就听见一声很地道的“川腔”：“你来找哪个？”当记者透露自己也是重庆人，想来看看他们这些三峡移民的生活情况时，这位40来岁的中年人（后来告诉记者他叫黄宗祥）亲切地笑起来：“那就好，俗话说‘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四川人说普通话’。我最怕说普通话了，感觉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这位中年人还告诉记者，普通话是迁移到高明后，迫不得以才学的。“不说普通话不行呀，说一口四川话，谁会理你呀。”

　　和睦村的村民均来自巫山江东村，他们觉得移民到高明首要难题是语言沟通困难。“我们在家乡的时候，都不兴说普通话。到了这里，要是不学，买菜都没办法买。”黄宗祥如是说。“我们这种年纪的，可以凑合着说说普通话，虽然不标准，但总算能让人听得懂。年龄大一点的就没办法了，像我的父母就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要我们陪着，否则就回不了家了。”记者在该村看到，小孩子们已渐渐掌握了当地语言，虽然说得不怎样，但当记者用白话问他们问题时，小孩子均表示能听得懂。

　　“你们刚来时，还没改变自己的语言习惯，怎么和周围的村民打交道呢？”记者问。黄宗祥称，2002年他们移民到此时，附近的村民，如下良村，像看猩猩般地围观他们。当时由于语言不通，即使邻近的两个村，也没有正常交往。经过两年多的磨合，两个村的村民渐渐熟络起来，没事的时候也常常串门。附近一士多店老板告诉记者：“我基本能听得懂他们的四川话，现在他们来买东西，和我说四川话也能做成买卖。”

　　怀念“水上飘”的日子

　　连绪孟是三水西南镇社堂村德高望重的老人，今年已经60多岁了。村民们告诉记者，连绪孟曾是原巫山秀峰区圣泉村的党委书记。来高明后，他虽然不再是党委书记了，但在三水这个社堂村里说话还算得上有分量。

　　比起村里那些为生计忙碌的年轻人，连绪孟这样的老人似乎有更多时间回忆过去的生活。他说，在三水生活还是挺舒服的，物价比较低、气候也比巫山好。但他也觉得，尽管一家人搬到三水已有2年多了，但他仍有很多生活习惯改不过来。“我家在小山峡旁，那里的旅游业发展得很好，当地很多人都是弄船好手，我们常常给游客摇船，充当水手。每天都在水上漂着，有活干，感觉自由，也很踏实。夏天的时候，一出汗就蹦到江里洗个澡，畅快得很。现在在三水这儿，没有船给我摇，也没有河水游泳。感觉挺别扭的。”

　　连绪孟在没事的时候，总爱相约其他老人家，四五个围坐在一块儿，用纯正的重庆话摆“龙门阵”。家乡巫山是他们永恒的话题。“我的儿孙都过来了，家乡没几个亲人。所以这两年都没怎么回去。我们这个村有些人常常回家，巫山的亲戚多，落脚的地方也多。我常从这些人的口中了解咱巫山的事情，感觉自己还是巫山人，那里的每一个变化都与我有关。”连绪孟如是说。

　　坐在连绪孟身边的一老人家正在飞针走线。记者凑近一看，居然是三峡人爱穿的“袜底儿”，即鞋垫。连绪孟说：“这种‘袜底儿’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做好一对要花好几天时间。我们巫山人都爱穿自家缝的‘袜底儿’，而这边不兴穿，好多年轻人就买市面上卖的鞋垫穿，像我们这些老人就穿不惯，觉得太硬了，只好自己做。”“这里的一些有钱人也喜欢穿这种‘袜底儿’呢，上次有几个广东人来要，100元一对，卖给他们好几对呢。”绣“袜底儿”的老人家说。?/p>

　　生活插曲篇 带来的猫狗水土不服

　　巫山是这批三峡移民祖祖辈辈居住过的家，人到中年，背井离乡确实是一件伤感的事。回想起当年来到高明和睦村的情形，一位姓龚的中年人告诉记者，当年到广东来时专门拿了一棵家乡特产花椒树。当时，他就提着一个塑料袋子，把花椒树苗提过来了。千里迢迢带来的树苗到了佛山虽然已经有些干枯，但经过几年的精心培养居然也种活了。

　　这位龚先生还说，当年带了树苗和泥土的移民不在少数，有的孩子抱了自己心爱的小狗、小猫，有的村民甚至提了个筐子，筐子里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妈妈正在哺乳刚刚出生的猫宝宝。就这样，他们把所有沾有家乡气息的东西都带过来了。花椒树倒是活了，小狗、小猫却因水土不服全死了。习惯养猫、养狗的巫山人只好买来当地的猫狗饲养。

　　结婚还是找老乡好

　　两年过去了，适应强的年轻人学会了白话，也渐渐地拥有自己的圈子。记者本想寻找一些典型的两地融合的案例，例如川粤联姻的情况等，却未能如愿。

　　三水社堂村的一位长者告诉记者，他们村到了谈恋爱年龄的年轻人，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的老乡谈恋爱，“最主要的还是语言沟通问题，老乡嘛，不管说话还是生活习惯都相似，这样才能相互理解。”要想看到川粤联姻的情形，老人猜测“可能要等上四五年吧，等这一帮念初、高中的娃子成年后，也许才可能实现真正的融合。”?/p>

　　创业篇

　　开间川菜馆利人又利己

　　黄宗华的“川粤餐馆”藏在高明新墟镇一条巷子里，一点儿也不显眼。餐馆面积不小，足有600多平方米。这里一年的房租是3000多元，在黄宗华眼里并不算太高。

　　2002年8月，黄宗华准备带一家四口从巫山镇迁来高明江湾村时，就盘算起了做生意。来到高明后，没出两个月，他就开起了餐馆，还和房东签了3年的租房合同。来高明之前，黄宗华曾在巫山做了十几年大米生意，一年纯收入有好几万元。“比起原来的大米生意，现在餐馆的生意还差很远，不过，这没关系，慢慢干喽。我还计划在宅基地上盖房，就是将现在的房加高一层，继续开餐馆，或者出租房屋哩！”黄宗华和妻子都不会耕地，所以政府分的地他们没种。生意尽管不是很红火，但黄宗华相信只要不怕苦，生活就会越变越好。

　　可能是因为川菜好销的缘故，开餐馆的三峡移民还真不少。高明岗北村的张世美也是其中一个。张世美充分利用了家里的剩余空间建了家小餐馆，如今，她做的重庆火锅可是名扬岗北。她告诉记者，当地的许多干部也常光顾她的小店。她告诉记者她做的重庆火锅绝对是原汁原味的巫峡风味，但不知怎的，当地的广东人居然也能欣然接纳。

　　谈到为什么要做生意时，张世美说：“我们移民才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被当地人接纳，他们觉得我们野蛮，无法沟通。移民到这里后，我被当地政府安排到工厂做工，我觉得工资太低，就自己搞个饭馆。这样一来，收入比较稳定，而且还能结识更多的本地朋友。后来，我跟当地人混熟了后，很多当地人都对我说，其实我们移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打交道。”

　　开始拉工程做生意

　　前年8月，刚刚30出头的曹先科和妻子从巫山迁到了高明杨梅。没多久，他就在高明拉起了一支工程队。这支工程队有几十人，当中既有同村的移民，也有专门从巫山请来的工人。每天，曹要给每个小工支付40元的工资。

　　白天，曹先科带着工人一起干活；晚上，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因为都是老乡，同吃同住，相处得很融洽，如同大家庭一般。

　　为了方便接活儿，曹先科投资近2万元，从广西买了一台混凝土搅拌机。刚开始，妻子见到这台铁家伙直犯愁，担心找不到活干。不过现在不愁了，因为曹先科为了赶工程，整天在外面忙得回不了家。现在，妻子反倒希望工程少些，好让丈夫能多些时间回家休息。

　　采访后记

　　坚信后代会更好

　　举家迁移、远走他乡，对于祖祖辈辈在江边生活的三峡人来讲，也许是人生中最大的转折。“有的人日子比在家乡过得好，有的人过不惯这里的生活，回去投靠亲戚了。”多位移村的村民，均异口同声地对本报记者做出了类似的评论：“现在挪了一个窝，我们这辈子需要重新创业、重新来过，但我们坚信我们的下辈子会生活得更好。”

　　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移民，谈起两年前的群体迁移，无不感慨：“真的没想到，人到中年还要背井离乡。”在长江边土生土长的巫峡人，几十年来习惯了每天在川江号子声中开始一天的工作，也习惯了每日在巫峡的暮霭沉沉中收拾劳作的工具。忽然间，浩荡的江水不见了、险峻的奇峰消失了，三峡移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不用耕田，而要进工厂做工；不用养猪，吃的用的全要到街上买。三峡人的生活方式完全改变，中年人觉得极不习惯，也极不自然。“我们基本保持了原来的生活习惯，喜欢穿拖鞋，吃麻辣的东西，往来的朋友也大多数是一同移民过来的亲戚。”

　　比起中老年移民淡淡的伤感，年轻一辈显得满怀信心。接受力强的年轻人做生意的做生意、读书的读书，“我们已经渐渐习惯自己是广东人，这里的机遇更多，交通比巫山发达，人也容易打交道，我相信移民这特殊群体是我们上一代的事情，我们将是真正的广东人。”一位正上高中的青年移民告诉记者。而记者也看到，不管是青少年移民，还是中老年移民都在努力地适应着佛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