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权研究会常务理事、新华社中国特稿社社长 熊 蕾
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历史,充满了对女性的压迫和歧视。但是,古老的中国文化也塑造了一些令人称绝的女性英雄形象。她们和受着封建思想束缚的那些低眉顺眼的刻板女性形象完全不同。她们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这些杰出的女性作为一代又一代男男女女的楷模为人称颂,所以她们体现了传统中国文化中一种积极的性别视角。
这种积极的性别视角的一个典型范例就是《木兰辞》中刻画的木兰。可以追溯到1500多年前的《木兰辞》以62句诗句,塑造了一个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巾帼豪杰。故事说,木兰的父亲被征召从军去打进犯的敌兵。他过去当过兵,打过仗,但是现在年迈体弱。木兰知道她父亲根本不能去,而她唯一的弟弟又太小。因此她决定顶替父亲去上战场。
《木兰辞》对这个女孩子如何奔赴边关杀敌的过程做了简洁而生动的描述: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壮士。接下来,在“归来见天子”,“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的诗句中,我们又看到了一个不居功自傲,不贪图富贵的正直形象。这种毫无矫揉造作的天性,使木兰和那些丑小鸭变天鹅的英雄类型更显得不同。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长期以来,木兰的名字在中国几乎成了英雄主义、孝悌和爱国的同义词,但是对她的真实姓名却说法不一。《明史》说她姓朱,而《清史》则说她姓卫。更流行的传说认为她姓花,也有人以《木兰辞》为本,说她姓木。
对木兰究竟是哪里人,也有不同看法。有人说她是华北的河北完县人。也有人认为她是华中的河南商丘人。另一派认为她是西部甘肃的凉州人。但是有一点似乎是肯定的,就是木兰是中原人。
另一方面的争论是关于她生活的时代。宋代有人认为木兰是隋唐时期的人物。清代有学者断定她是隋朝人,也有人认为她是南北朝时期的人。官方史书最早关于她的业绩的记录见于宋朝。而在中原流传的种种故事则表明她必定是唐朝以前的人物。
然而,这种种争论却在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虽然木兰可能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是在古代中国的现实中,必定出现过类似她那样的女英雄,而木兰则集中反映了她们的特质,象征着对她们的业绩的一种文学或文化上的承认。这在传统中国文化中是非常进步的。
《木兰辞》作为这方面的一个代表,其特别具有革命性的地方在于,它令人信服地塑造了一个颇为独立的女英雄形象,她的业绩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取得。她没有仰仗神力,也不指望什么“白马王子”,就连她的爷娘和姐弟也无法帮助她。她的独立性和能力在诗中都有很好的体现,而诗的结尾更以这样了不起的描述承认了妇女有能力做男性可以做的事: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诗作以比喻的手法说明,当男性女性并肩工作时,那就不可能看出他们的性别差异。这难道不是传统中国文化中性别平等意识的萌芽吗?难怪木兰的形象会激励一代又一代中国妇女自强不息,追求与男性的平等。其中最著名的实例就是第二次中国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红色娘子军。这支队伍全部由海南岛受压迫最深的贫苦妇女所组成,她们以木兰为榜样,和男子并肩英勇战斗。
《木兰辞》是这位巾帼英雄最早的文学形象。作者姓名不详,诗的形式是来自民间的乐府诗,往往是有音乐伴奏的叙事诗。乐府是汉武帝在公元前120年所设,主要是为朝廷仪式典礼奏乐助兴。乐府官员也要搜集全国各地的民歌,为其创作增加灵感。乐府风格的诗歌有很多是对民间流行的曲调的模仿,“表现程式化,韵律自由,诗句长短不规则”。乐府风从汉到隋盛行了数百年。很多无名氏的曲调都被认为是汉代的作品。
在历史上流失的乐府诗远比流传下来的多。但是《木兰辞》不仅流传至今,而且被改编成其他很多艺术样式,包括诗歌、散文、戏曲、绘画,直到又打动了好莱坞电影巨头,于1998年改编成一部迪斯尼的影片。这说明木兰的脍炙人口。这样的脍炙人口也意味着木兰完全依靠自己打拼的独立性和能力,是符合老百姓的愿望和向往的。她因此受到人们的爱戴和尊敬。
老百姓对木兰的独立精神和能力的赞赏,是这个形象千百年来在书本、舞台和银幕上存活下来的坚实的社会基础。木兰这个任务因而成了传统中国文化最亮的亮点之一,代表着中国文化遗产中最美好的部分,每个中国人,不论男女,都为之骄傲。
随着迪斯尼的改编,木兰的影响力已经超越了中国的国界。木兰也丰富了好莱坞的银幕形象,使之焕然一新。正如美国影评家兼诗人米切尔·埃利卡·格林所说的,《木兰》“是一部可以和孩子们,尤其是需要榜样的女孩子们一起看的伟大的电影”。她称《木兰》是“迪斯尼影片中最好的一部”,木兰的力量“不在于她女扮男装所取得的成就,更在于她作为女性在一个认为妇女应当美丽、沉默、安静的世界所做出的业绩”。她说,“《小美人鱼》中的阿丽儿想通过改变她的身体赢得王子,《美女与野兽》则认为暴虐的男人所真正需要的无非是一个好女人的爱来驯服他,在看过这些影片之后,只有《木兰》的力量真正感动了我。”
木兰可能是迪斯尼女性形象的一个突破。这也应归功于以《木兰辞》为代表的传统中国文化中的积极的性别视角。然而,迪斯尼的《木兰》令许多中国观众诧异的是木须龙这个形象,他是木兰的祖宗们派去保护木兰的保护神,在木兰从军的过程中始终跟随着她。加了这么个人物似乎弱化了木兰的独立性,好象她不能完全独立地取得成就。这个形象异化了木兰这个人物,是缺乏对中国妇女的了解所致。
尽管如此,迪斯尼对中国妇女的样板的承认还是应当受到我们欢迎的。它标志着传统中国文化中积极的性别视角已经成为全世界分享的一个遗产。
(东方文化与人权发展国际研讨会 2002年10月29日-30日)来源于中国人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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